我其实很甜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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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胡萝卜和肉馅混合过后的味道是可以勉强的接受的,香菇也很鲜,但还是鸡汤最好喝。

胃口暖暖的,有一些涨,容眠这一段时间很少吃过这么舒服的饭,钟熠在他心里的角色已经从“有点奇怪的同组演员”上升成为了“一个还不错的人类朋友”。

容眠低着头缓慢喝完最后一口汤,钟熠也准时准点地来了一句:“你什么时候走?”

这话说的很不太客气,正常人听心里都不会太舒服。

但容眠不是一般人,他只是嗯了一声,拿出手机慢吞吞地发了信息,又抬起头对钟熠说:“三豆说她半个小时以后会到。”

钟熠嗯了一声。

钟熠虽然喜欢嘴巴上呛这小孩儿两句,但倒也真不至于作出把人晾在这里,自己一个人回屋的不礼貌行为。

但他又不想进行别的对话,给这小孩儿任何可能遐想的机会,于是钟熠去了客厅,把平日里基本不怎么用的电视给打开了。

容眠跟着他走过来,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钟熠发现容眠好像很喜欢那个黑白的菱格抱枕。

他低着头,先是用手捏了捏抱枕的边角,又揪着上面的吊穗儿玩了一会儿,最后也被电视剧里的剧情给吸引走了视线,跟着看了一会儿。

男孩的侧脸很恬静,变幻的光影打在他柔软的眼睫上,他盯着电视上正吵架的婆媳看,入神到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钟熠见他看的出神,坏心眼地拿起遥控器,换了一个鉴宝的节目。

然后他就看着容眠愣了一下,盯着上面说着“宝友这可不兴戴啊”的主持人茫然地看了一会儿,明显是一副没有看懂的样子。

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缓慢地低下头,继续玩起了抱枕上的吊穗儿。

钟熠总觉得这人有哪里不太一样。

“不一样”是一个很泛泛的的词,但钟熠想不出更好的形容词来形容自己眼前的这位。

这个男孩很独特,他好像没有基本的情商和羞耻心,脸皮可以说是厚到了一定程度,对于钟熠的阴阳怪气可以做到毫无感知,也不知道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在乎。

他总是一副恬静的,慢吞吞的样子。

但还不是那种木然和呆滞的静,他有着自己的小心机和坏心眼,比如刚在在车上玩笔帽划纸箱,以此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蛋很漂亮,会利用身体的优势来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在休息室里和刘圆丰,又比如在厕所里和自己。

可是你说他心思多吧,他的情商又低到令人发指。

很贪吃,会很直白地说“你是骗子”“我不想吃”这种话,眼睛很大很圆,总是直勾勾地盯着人看,里面盛着的的光却是很干净,这点是装不出来的。

这种气质里的纯,和他实际充满野心的所作所为很矛盾。

钟熠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两者怎么会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的。

再抬起头时,钟熠发现容眠睡着了。

他还是保持着刚才抱着抱枕的姿势,只是人软在沙发里,眼睛无声无息地合上,睫毛稠密,嘴唇有一点红,应该是刚才喝过热汤的缘故。

电视上的鉴宝节目结束,广告插入,钟熠也有点儿走神。

容眠怀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与此同时,他的睫毛轻轻地颤了一下,钟熠错开了视线。

钟熠的目光落在电视上的奶粉广告上,他就听到容眠接起电话,嗯了两声,最后又说了一句好,声音有些闷,带了一些鼻音。

“我要走了。”

然后钟熠听到容眠对自己说,“谢谢你的馄饨,很好吃。”

钟熠顿了一下。

容眠把抱枕放回了沙发上,将吊穗儿锊顺并且摆正,然后他缓慢地起身,站在在门口开始换鞋。

钟熠盯着他后脑勺一小片微微翘起的,柔软的黑发看了一会儿。

他开始反思,自己这两天话说的是不是是重了一些,在保持合理的距离的前提下,自己也许能提点一下这小孩儿,和他应该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吧...

就在钟熠沉吟着自己要不要说些什么客套话的时候,他看着容眠停顿了一下,转过了身子。

“不过,你明天可不可以不要做这种,把蔬菜和肉混在一起的饭了。”

容眠认真地说,”而且胡萝卜的味道比较冲,你有一点点没处理好……”

钟熠面无表情地说:“再见。”

反正冰箱里还躺着那堆去了皮的蔬菜。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钟熠平静地想,不吃也是浪费,那明天就做胡萝卜猪肉馅的饺子好了。

-

钟熠当然不至于真的搞一手梅开二度,主要是他自己也没空。

但第二天早晨他还是叮嘱叫徐柚柚中午记的买两份饭,并且点名了他常吃的一家私房餐厅,贵是小贵,但胜在食材新鲜,营养搭配相对均衡。

钟熠怕这小孩儿又和自己闹,最后还叫徐柚柚记得多加个脆皮大鸡腿。

然而容眠并没吃到的机会,因为剧组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一场难度不大的戏,硬生生地从上午直拖到了下午一点,问题还不是出容眠身上,而是面前这个叫做史澄的,刚进组的演员身上。

容眠对这个圈子里的人了解的还没有孔三豆了解的多,他对眼前的这个人并不了解,但是他能分出演技的好坏。

要形容的话,史澄就像是一条非要在海里扑腾的淡水鱼,他格格不入,永远进不了角色和状态,最后只能搁浅在干涸的沙滩上胡乱扑腾。

“导演,不好意思。”

史澄挠了挠头,“让我再找一会状态,可以吗?”

史澄有着一张还算不错的脸,个子也高,是阳光大男孩的长相,容眠觉得他的眼睛是好看的,眼形有一些上挑,容眠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但他似乎是太过于在乎自己在镜头前的形象了——脸上的粉涂得有一点厚,演戏时的神态太过木讷拘束着放不开,偶尔又会用力过猛,很明显是一位没有什么天赋,又偏要吃这口饭的选手。

不过容眠并不在乎,他只管演好自己的部分。

这场戏很简单,甚至容眠都不用去说什么,他只需要被打就行。

史澄的角色就是个纯纯的死人,投毒案里的死者之一,欺凌容眠的那群霸凌者的头目,角色整体毫无难度可言,现在拍的就是个回忆杀的场景。

具体就是个在实验室推搡霸凌容眠,最后容眠头磕到桌角的情节,确实是个关键的戏,但是绝对不至于占用这么长时间。

容眠第九次被推倒在地上的软垫,并试图爬起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腿有一点发软。

于是他最后用手撑了一下垫子,才踉跄着地重新起了身,

史澄的演技是真的很要命,可以说是一个大招直接沉默了整个片长——他的表情僵硬,要么就是动作不到位,台词不过关,全场陪着他过了一遍又一遍。

刘圆丰也是痛苦面具。

他只能擦着满头的汗挥了挥手,叫片场的人都休息着放松一会儿,单独拉着史澄出去聊了一下。

容眠和孔三豆找了个角落里的课桌坐下。

孔三豆这种对演戏没什么了解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史澄的演技有多微妙。

她给容眠递了呗水,又拍了拍他裤子上的土,感叹道:“史澄老老实实在男团里唱歌不香吗,为什么非要这么折磨自己的同时又折磨别人啊......”

容眠并不知道史澄是组合出身,但是他觉得孔三豆说的很有道理。

拍的时间太久,他渴极了,低头一口气喝完了水瓶里全部的水,孔三豆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捧着杯子跑去给他再接新的。

容眠发了会儿呆,然而史澄和刘圆丰还没有回来。

他开始感到无聊。

猫形无聊的时候容眠可以干很多事情,可以舔毛,梳毛,玩自己的尾巴,偷吃别的猫盆里的粮。

然而人类无聊似乎永远只有一个解决方案,就是玩手机。

片场里的容眠会把自己行为调整到谨慎模式,于是他慢吞吞地掏出了手机,打开了孔三豆前几天极力给自己推荐的那个叫做时尚美甲店的游戏。

就在他正笨笨地划动着手机屏幕,给自己的第三位顾客的指甲涂上闪亮的星星亮片时,容眠感到有人戳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容眠茫然地抬起头,和钟熠对上了视线。

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张棱角分明的,好看的脸,他的眉眼锋利而俊逸的,而不是史澄那种带着粉饰过多的,僵硬的状态。

和钟熠对戏时永远是一种很舒服的,被引导着走的状态,经历了这一上午的折磨,容眠发现自己莫名有些怀念。

容眠半天没有说话,于是钟熠的视线落在了他的手机屏幕上,随即表情微不可查地扭曲了一下

“…我只是是来确定一下,你是不吃午饭吗。”

钟熠敲了敲课桌,“今天我凑巧带了鸡腿儿,你爱吃不吃,但别到时候又追着我的屁股后面说我是骗子。”

然后钟熠就看着容眠仰起脸,若有所思盯着自己看了一会儿。

随即他低下头,伸出手,慢吞吞地揉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我想吃的。”

容眠实话实说:“我很爱吃鸡腿,但是我也没有办法,因为我还没有拍完。”

钟熠愣了一下,他心想着自己昨天看了眼这人的今天的戏,难度不大,不应该拍的这么拖啊。

他往对面一看,刚好史澄和刘圆丰聊完回来,补妆的工作人员把史澄围起来,钟熠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了。

忘了这一茬了。他想,进组真的够快的。

“那没事儿了。”钟熠直起身,了然地说,“你这算短的。”

容眠听钟熠的口气,应该是之前和史澄认识的样子。

钟熠不仅认识,他可以说是受害者之一。

之前钟熠大男主的一部古装剧里,史澄饰演里面的深情公子男二,每次和他对戏时的钟熠都心力交瘁,几次酝酿得恰到好处的情绪都被霍霍得一片稀烂。

其中有一段雨里的对手戏,史澄是死活哭不出眼泪,钟熠好不容易引导着他憋出几滴鳄鱼泪,结果就在镜头缓慢拉远马上要收尾的时候,这货下意识地抬手擦了一下鼻涕,给导演当场整了一出心脏骤停。

问他为什么非要那个时候擦,他说他忍不住,也怕他粉丝看见鼻涕接受不了。

钟熠平日里是那种乐呵呵和谁都不错的随和性格,但是他嘴巴也毒,真要是被惹急了,也能笑眯眯直接让对方的原生家庭重新洗牌。

这个不仅是演技问题,更多的职业态度问题,钟熠无法忍受,直接在片场开始阴阳怪气,给当时的史澄喷了个狗血淋头,脸色发青。

史澄的团队后来也吸取了教训,可能也是彻底清楚他演技的无可救药,现在就是让他在组合活动之余蹭一些个有潜力剧的小角色,等着看看回头剧爆了之后,能不能借着扭转一下风评。

这次的角色和他本身性格挺贴的,难度不大,重要的是和钟熠完全没有对手戏,史澄的团队也是争取了好久。

“不过好歹史连青的儿子啊。”

端水回来的孔三豆又开始小声逼逼起来,“能演成这样,这多少有点说不过去啊....”

钟熠看到容眠的身形突然顿了一下。

他倒没多想,只是拿过容眠的剧本,问演到哪儿了。

容眠这小孩虽说心术不正,但钟熠对他始抱有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矛盾心理,也是因为他演戏实在有灵气,讲戏也一点即通。

但史澄这种程度的,把怕手把手教,把嘴角上扬的角度标好了都没有用,估计只能再换个灵魂,或者重新投胎才能顶事儿了。

刘圆丰那边准备继续拍了,于是容眠起身重新往布好的景走,钟熠沉吟了半晌,想起自己之前答应了要帮他,于是也跟着过去了。

史澄是真的憷钟熠,见他过来,脸色一下子变得不太好看,只能硬着头皮来了一句钟哥好。

钟熠皮笑肉不笑地来了一句:“好久不见。”

他又说:“你们对你们的戏,我就看看。”

话音刚落,钟熠倒真就站在旁边一杵不动地儿了,也不说话。

存在感不高,但是压迫感极强,史澄也是有苦说不出。

容眠盯着史澄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如果你的情绪实在到不了那个点的话,你可以稍微用一点劲推我,没关系的。”

钟熠下意识地皱眉,史澄愣了一下,有些愣愣地说了声好。

这条一开始进行的还算凑活,勉强能过得去。

然而不知道史澄是不是因为太紧张,他中间直接忘了一句很关键的词,可以说是犯了一个最拉挎的错误。

容眠知道这条是肯定没有了。

他刚想出声说些什么,可是对面的史澄太紧张了,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就这么继续自顾自地演了下去。

——于是他直接伸手,重重地了推了容眠一下。

史澄倒也听容眠的话,这回的力度给的足足的,直接给毫无防备的容眠推了一个踉跄。

容眠的瞳孔一缩。

他踉跄猝不及防地后仰,一时间根本没办法计算好落地的角度,反倒真真切切地向身后课桌的桌角撞了过去。

猫形的他可以从两米高的柜子跳下来并稳稳落地,但是人形的他并没有这种程度的敏捷和协调性。

桌角近在咫尺,容眠有一点怕痛,于是他闭上了眼睛。

三豆肯定会哭的,希望不会耽误剧组的进度。容眠有些难过地想,而且我还没有吃到我的脆皮鸡腿……

然而下一秒,容眠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带着柑橘气息的怀抱里。

钟熠脸色不是很好。

——他以一个护着容眠的姿势,用手挡在了桌角前,以自己的手背作为缓冲,稳稳地护住了男孩的脸。

容眠的头被护住,人也安全地落在地上的软垫上,与此同时,钟熠的手背也被同时重重地碾压在尖锐的桌角,发出了沉闷的撞击声。

史澄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容眠瞳孔一缩。

他撑着软垫从地上起了身,就想去看一眼钟熠的手背,但钟熠很快地抽回了手,没给他看的机会。

他只是看着容眠,很平淡地说,“你的鸡腿没收了。”

容眠茫然地眨了下眼。

工作人员慌慌张张地围了上来,钟熠深吸了口气,微微蜷缩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疼是真疼。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面前懵掉的男孩的侧脸,脑子里想的却是——

这人的脸,摸起来倒是还真挺软的。

钟熠的手背非常给力地肿得老高。

他骨节破皮的地方也隐隐开始渗起了血,徐柚柚瞬间崩溃,魂飞魄散跑走地去找医药箱去了。

容眠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盯着钟熠的手,说不出话。

徐柚柚这边刚拿着药膏回来,正巧又来了个电话,应该是钟熠的经纪人打过来询问情况。她以为俩人已经比较熟了,于是把药膏塞进了容眠的手心里,做出了一个抱歉的嘴型。

容眠举着药膏愣了会儿神,把盖子慢吞吞地拧开,思考着自己要怎么涂抹。

钟熠看他呆着半天盯着自己的手一动不动,以为这人又起了什么花花心思,于是便单手从容眠的掌心抽出了药膏,说:“我自己涂。”

容眠愣愣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钟熠这边口头装逼一时爽,结果自己到手之后操作了个乱七八糟。他是右手受的伤,左手用着又不顺,导致药膏挤了半天愣是挤不出来。

最后他一使劲,挤了好大一坨在手背上,大概是够用半年的量。

钟熠头痛欲裂,再抬起头时,就看见对面容眠正盯着自己看。

他平静地问钟熠:“需要我帮忙吗?”

钟熠只能咬牙切齿地把药膏还给了他。

就像上次钟熠给容眠卸妆一样,他们坐在同样的位置,容眠将药膏很谨慎地一点点涂抹上钟熠的手背上,并用指尖慢慢地化开。

他托着钟熠的手,盯着他青肿的手背,有一点出神。

钟熠看他半天不放手,以为这小孩儿又起了什么不好的心思,把手抽了出来,说:“脑袋差点开花,不说点儿什么?”

钟熠的表情很平淡,容眠怔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对不起。”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无措,钟熠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

钟熠问:“你做错什么了,又在这道哪门子的歉?”

容眠直接被他给问得愣住。

于是他低着头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半晌憋出来了一句:“你做得很好,钟熠。”

钟熠:“……”

容眠也意识到自己说的话似乎有哪里不对。

他不是很会说那种客套话的人,却又不知道此时自己说什么才合适,于是容眠想了一会儿,做出了一个很大的让步。

他小声地对钟熠说:“你好好休息,这几天不用再给我做饭了。”

钟熠愣了一下。

容眠抿了抿嘴,最后终于说出了正确的那句:“谢谢你。”

“这两天的话,你在剧组里帮着我拿点儿东西就行。“

钟熠叹息着观察了一下他的表情,说,“也别多想,不是你的错,你也不用想着补偿我什么,我既然答应过,你的饭我就会一直管着。”

容眠愣了一下。

半晌他点了点头,看着钟熠,眼睛很亮。

钟熠顿了顿,别过脸,自己却是有点心烦意乱。

我原本是想和他保持距离的。钟熠深吸了口气,怎么好像保持着保持着,现在反倒是走得越来越近了呢......

容眠感觉和人类打交道好难。

容眠知道自己的嘴巴应该是很笨的,每次说话好像都会让钟熠生气,但他也意识到这钟熠这次帮了自己大忙。

于是上车之后,容眠十分虚心地向孔三豆请教了一下,再接下来的几天里,自己应该要怎么说怎么做。

“你肯定要送给他一些东西,来表示自己的感谢啊。”

孔三豆看起来比他还着急,“在人类的社交关系之中,友情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是需要不断维护的。”

容眠愣愣地说:“可是他说......”

“人类都是虚伪的。”

孔三豆一脸的高深莫测,说,“他们会说很多的客套话,嘴上说着不要,但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不想要啊。”

容眠觉得孔三豆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但是他并不知道要怎么补偿别人,只是下意识地想要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送给钟熠。

他思考过很多种选项,其中包括送给钟熠猫咖的饮品优惠券,或者是把自己珍藏着只有在月末才可以吃的皇家猫条分半包给钟熠。可是容眠又意识到,这些都是自己觉得很好的东西,钟熠未必会真的喜欢。

于是第二天,在片场的厕所前,钟熠被容眠给拦住了。

“请我吃饭?”钟熠的眉头皱起。

钟熠今晚其实是有个酒局的,是和他之前很熟悉的一个摄影师叙旧。况且自己之前是铁了心思和这小孩儿保持社交距离的,除了约定好的讲戏和管饭之外,钟熠并不希望和他有过多的来往。

他瞥了眼自己面前的人,男孩仰着脸看着自己,安静地等待着来自自己的回应。

“我的档期比较紧凑。”

钟熠叹息了一下,有模有样地继续说,“而且我今晚已经有约了,所以怎么说呢.....”

容眠的想法也简单。

他听钟熠说他很忙,就认为他就是真的有事,所以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

“哦。”于是容眠露出了一副“我明白了”的了然表情,他很快地回答道,“那算了。”

自己尝试了,但是失败了。

容眠盯着脚尖开始思考,自己一会儿要怎么孔三豆说呢,她好像比自己还要担心的样子,人类社交真的好麻烦啊。

对面的钟熠则是哽了一下。

他是没想到这人竟然放弃得如此之快,甚至都不尝试着再多挽留自己一下。

可是钟熠再定睛一看这人的脸,就发现这小孩儿垂着眼不说话,微抿着嘴,表情看起来像是有些郁闷。

于是钟熠又反应过来:害,嘴上说着算了没事,估计心里面因为被我拒绝,正难受得不行呢吧。

小孩儿虽然心眼有点多,但不过就是吃顿饭,自己可能是有点小题大做了。钟熠想,好歹也是同组的演员,自己倒也真没必要搞得这么疏远。

于是钟熠刻意地咳嗽了一声。

对面的人慢吞吞地抬起了头,歪了一下脑袋,似乎在等着他的下话。

钟熠又清了一下嗓子,若无其事地开口:“不过我看你也挺有诚意的,后天我应该能腾出空,晚上收工之后行吗?”

其实容眠也不知道自己的诚意显现在了哪里。

但是钟熠既然答应了,容眠还是开心的,他其实也比较珍惜自己的第一段人类友谊,而且孔三豆这回应该也能放心了。

于是两天后收工后的夜晚,钟熠被容眠带到了一家地理位置十分偏僻,很小的日料店。

装修倒是还不错,但是可能是因为日式风格的缘故,门框有点太矮,钟熠进门一起身的时候差点被迫二次负伤。

他对着清清冷冷的店面挑剔地审视了一会儿,感觉这小孩儿可能是真的没什么钱。

服务员是个年轻小姑娘,似乎和容眠比较熟悉,两人很熟稔地谈笑了两句,结果小姑娘再看了眼容眠身后面刚摘了口罩的钟熠,眼珠子顿时都快掉出来了。

他们俩脱了鞋,进了个铺着榻榻米的小包间,服务员小姐姐把菜单带了过来,对着他们俩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钟熠这么多年了,倒是习惯了别人的注视,他若无其事地翻着手里的菜单,结果看了一眼的价格,才发现这里应该是个深藏不露的好店。

容眠坐在他的对面,一脸殷切地等待着他,钟熠倒是有心情复杂,意识到这小孩应该还是用了心的。

于是钟熠把菜单合上:“你看着点就行。”

容眠愣了一下。

他没有预料到钟熠会让自己替他点,犹豫了一下,仰起脸先对服务员说:“我就还是老规矩好了。”

他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小姐姐捂着嘴偷乐了一下,说好。

容眠又重新低下了头,他似乎有点纠结,垂着眼,翻着菜单看了好久。

然后钟熠就看着他慢吞吞地指着菜单,对服务员小姐姐说:“然后再给他上一个,这个普通的套餐吧。”

钟熠:“…?”

钟熠一寻思这人的情商是真的有够离谱,怎么给他点的就是最普通的套餐,自己吃的又是别的独食

“小孩儿,你不能这样。”

钟熠指了指自己青肿未消的右手,语重心长地说,“我这好歹是为你负的伤,你囊中羞涩我确实能理解,但做人的良心咱可不能没有。”

容眠呆了一下。

他小声地解释道:“不是的,我这个比较特别,你可能会接受不了…”

钟熠之前也吃过类似的店,日料能操作的空间就那么一点儿,不就是和牛寿司生鱼片啥的,撑死来点儿河豚海胆,还能有什么接受不了的东西。

钟熠啧了一声。

他摇头,对服务员说:“我接受得了,给我一份和他一模一样的套餐,谢谢。”

然后他又转头对着容眠说:“你别担心,这顿大不了我请。”

服务员小姐姐欲言又止,看了眼身侧的容眠。

容眠嘴巴张了一下,他其实想解释这根本不是钱的问题,可是看着钟熠坚毅的的侧脸,最后还是选了沉默。

包厢门被重新关上。

钟熠之前也吃过类似的日料店,也知道这里面的套餐大概都是个什么套路。结果他没想到坐了半个小时,连茶水都续上了三次,却是始终连一道小菜都没上。

服务员小姐姐第四次进门的时候,手里拿着纸笔,询问钟熠能不能给留个签名。

钟熠洋洋洒洒地落下大名,最后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咱这上菜速度...是不是有点太慢了?”

“您二位的...需要一点时间。”

服务员神色有一些微妙,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情绪,“搬运也需要一定的人工,请您再多等一会儿,不好意思。”

钟熠听得一头雾水,也只能应了声好。

十分钟后,包厢的门又被重新拉开了。

门口站了四个男服务员,每两个人站成一排,搬运着两艘大概有一米五左右长的,巨大的木船。

——船上铺满了密密麻麻各色各样的厚切鱼生,纹理漂亮地码好在一起,看起来十分壮观,而且无一例外全是新鲜到仿佛刚从大海里捞出来的生鱼。

鱼生中间点缀着柠檬和漂亮的鲜花,船头上甚至还插着了个仰望星空的三文鱼鱼头。

钟熠的表情逐渐变得呆滞,举着筷子等待了好久的容眠眼睛却倏地一亮。

服务员笑眯眯地鞠躬:“二位的两份皇家特级刺身拼盘,您餐齐了,请慢用。”

-

钟熠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尤其坐在他对面的容眠在开吃前,还迟疑地来了一句:“如果你吃不惯的话,可以再点一些熟食吃的…”

钟熠铁青着脸说:“不用,闭嘴。”

容眠感觉钟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但是他现在满心满眼的都是眼前的鱼鱼,于是嗯了一声,便兴高采烈地拿起筷子,自顾自地直接开动了。

初春时节天本来就凉,钟熠拧着眉吃了两片,就感觉胃里冰冷的不行。

而且他本身对海鲜并不感冒,尤其是刺身这种东西,钟熠总觉得半生不熟的吃进肚子十分别扭,一片两片尝尝鲜还行,点这么大一条船的多少是有点毛病。

哦不对,是两条船。

钟熠头痛欲裂,而且根据他保守估计,这每艘船上至少得有三四十片鱼生,有的不知名品种的鱼肉颜色甚至是那种让人犯怵的血红,看着就叫人食欲全无。

于是最后钟熠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你吃得完?”

容眠的船上已经被吃空了一小片区域。

他好像喜欢吃原汁原味的鱼肉,并不去蘸碟子里的酱油和芥末,又往自己嘴巴里塞了一片厚厚的金枪鱼大腹。

容眠的腮帮子鼓着,抬起头看着钟熠,一边咀嚼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当然可以惹。”

钟熠沉默。

容眠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眨眨眼,把嘴巴里的鱼肉吞咽下去,也跟着安静了一会儿。

半晌他看着钟熠的右手,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恍然大悟地问:“你是不是不方便夹,所以才吃的这么慢啊。”

钟熠还没来得及回答,容眠就端着自己的碟子,站起身,坐在了他的旁边。

吃到好吃东西后的容眠似乎连情绪都变得高涨起来,他对钟熠很热情地说:“那我夹给你吃吧。”

钟熠:“我——”

“我每个月,都要自己来这里吃一次的。”

容眠耐心地解释道,“这个拼盘很大,每次我都可以吃的很饱,然后每个月的我都有动力去工作,继续去等待下个月的这一天了。”

“三豆说,这种奇怪的拼盘只有我才会点,她不愿意来陪我一起吃。”

容眠自己先叼住了一片鱼肉,一边吞咽着一边含含糊糊地说,“…所以你是第一个陪我来这个店里吃这个拼盘的人,我很高兴。”

钟熠怔了一下。

“我最爱吃的是三文鱼,肉质很软,而且很甜。”

然后容眠慢吞吞地夹起一片三文鱼,用另一只手捧在底下,凑在钟熠的嘴边,诚挚地发出邀请,“你尝尝啊。”

钟熠停顿了一下,低下头,咬住了那片鱼肉。

然后钟熠开始面无表情地咀嚼起来,容眠坐在他的身侧,很期冀地等待了一会儿他的回应。

但钟熠很久没有说话,容眠观察着他的表情,拿着筷子的手缓慢地放了下来。

“不好吃吗。“容眠小声地问。

“还行吧。”容眠听到钟熠说。

容眠呆了一下,垂下了眼。

他意识到三豆说的可能没错,也许真的只有自己才会爱吃这种奇怪的拼盘,自己好像让钟熠吃到了他并不喜欢吃的东西。

容眠感觉自己可能搞砸了,他呆呆地盯着桌面出神,思考着自己应该要做些什么,才能够挽回现在的这种局面。

——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只手,拎走了小船上面的另一片三文鱼片。

容眠倏地睁大眼睛,转过头,就看钟熠正仰着脖子,大咧咧地把那片鱼肉一口吞了下去。

钟熠并没有看向容眠。

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擦了下手,边嚼边说:“怎么说呢,勉强还能入口,肉确实挺新鲜的。”

“下个月你再来吃的时候,记得叫上我吧。”钟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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