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过客

精彩段落

那天女团的拍摄只到下午,拍完就飞去赶下一个场了。

贺听回到A市,刷微博才知道Crush第二天去参加了一个颁奖典礼,姜信冬一身笔挺的西装走在红毯上,庄重洒脱。

手机有微信进来,他默默给Crush的照片点了一个赞,从APP里退出来。

贺文滨发来的语音,声音激动喜悦,说他和贺辰星的骨髓匹配结果出来了,完全匹配,以后会安排手术。

贺听吐了口气,悬了好久的心也终于放下来,回他:“好”。

过了会儿那边又发来一段语音,语气倒是很小心翼翼:“你怎么不回家看看,还在为当年那件事生气?”

贺听心想我回来这么久你也没邀请过啊,冷笑着在输入栏打出一行字:“我哪儿敢啊,您有权有势,说一不二。”打完又觉得没意思,都过去这么久了,所有人都在往前走,只有他一个人计较,索性全删了,换成“工作太忙”。

“有空回来看看,你李阿姨说给你做红烧肉。”贺文滨留下这句话就消失了,贺听也不分不清他是真心的,还是随便说说而已。

和宗故的见面终于提上了议程,约在一家高档日料店里。

日料店在城西的一个小巷子里,菜式精致价格高昂,只接受提前预约。

店里面摆着很多假山和绿植,每桌之间隔了老远。贺听先到,听着耳旁假山上的静静流水声,泡了壶清茶。

一杯茶见了底,宗故才悠悠现身。他是半年前回国的,所以算算时间,他们有半年没见了。

贺听扬头看他,发蜡把整个刘海都梳上去了,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挺直的鼻峰。淡蓝色西服贴身合寸,本应该是儒雅深沉的打扮,他却把西装外套随意挂在肩上,领带也被拉得松松垮垮,一股子痞劲。

“怎么着?”宗故见对面的人盯着他看,微微挑眉,“见着初恋情人移不开眼?”

“傻逼,”贺听白了他一眼,“我是看你为什么迟到。”

“哎,参加了一个项目剪彩,”宗故坐下来,把西装外套随意往旁边椅子上一甩,“刚结束,差点给我热没了。”

说完宗故就要服务员上酒,之后很熟稔地点了一堆菜,多到贺听觉得两个人根本吃不完。

不过他知道说了也没用,宗故这个人向来随心所欲,不受束缚。几年前在纽约常常开着一辆骚气的玛莎拉蒂到处跑,约会的伴一个接一个。

两人扯了些日常,向对方更新了最近的状况,饭吃到一半,宗故突然问他:“你回来和那个姓姜的联系过吗?”

“没有,”贺听笑容收敛,眼神黯淡下来,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人家现在是大明星,风光无限,我就别去凑热闹了。”

“真的就这样了?”宗故皱眉,想起来什么,有几分不爽,“你丢在我纽约家里的那堆东西,我妹不小心看到了,不全他妈是……”

全他妈是贺听画的姜信冬,他这四年画了好几百张吧。回国的时候,不想带又舍不得丢,想着宗故家大,就一股脑全搬过去了。

宗故没说完,因为说到一半看见贺听埋下头去,脸上像是被抽干净了血色,眼神惨淡无光。

也不知道是因为他那句“真的就这样了”,还是单纯因为他提到了姜信冬这个人。

这种爱一个人铭诸肺腑却又不可得的痛苦他宗故也不是没试过,于是知情识趣地闭上了嘴,随便聊了些别的事。

饭快吃完的时候,有人叫宗故名字。

来人鹅蛋脸,眉目清秀,眼神剔透,是个干净漂亮的年轻男子。他后面还站了个黑衣男人,戴着白色口罩,头顶的棒球帽帽檐被压得很低。

昏暗的灯光下,那人乌黑的瞳孔发着亮,眼神意味不明地看向贺听。

贺听感受到那股灼热的视线,歪过头去,心跳蓦地漏了半拍。

分开这四年,他临摹了几百张他的画像,一颦一笑,早已刻骨钻心,即便这人再怎么遮掩,也不妨碍他在人堆中一眼认出来。

是姜信冬啊。

一个不经意的对视,贺听三魂六魄丢了一半,直到对面的漂亮男子把手伸到他面前才恍过神来。

“你好,我叫戴若池。”男子主动和他打招呼,精致的脸笑起来像个瓷娃娃。

贺听眼皮一跳,伸出手碰了一下:“你好,贺听。”

宗故半倚在屏风上,瞪着戴若池后面的人,眉头微微皱起。他和姜信冬四年前就不对付,如今再见,还是觉得对方碍眼。

想着贺听在现场,不要把场面搞得太难堪。宗故收回目光,问戴若池:“跟朋友出来玩?”

戴家和宗家近几年在生意上有很多往来,宗故和他关系还行。

戴若池刚想回什么,后面的姜信冬冷不防接了一句:“约会。”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透亮、平静,不带任何过激的情绪,只像是在陈诉一个事实。戴若池显然有些惊措,不过脸上很快浮出几丝红晕,望向姜信冬的眼神明亮又柔情。

贺听骤然僵住,约会简简单单两个字像一根重棒,狠狠在他脑后伦了一道,太阳穴突突地跳,大脑嗡嗡作响。

如果不是宗故走过去拍了拍他肩膀,顺便遮住他难看的表情,可能他今晚会在姜信冬面前出乖露丑。

宗故眯着眼睛看贺听,似笑非笑道:“巧了,我们也在约会。”

“那就不打扰你们啦。”说完戴若池欢天喜地摆摆手,跟上已经大步流星离开的姜信冬。

目送完两人离开,宗故一肚子气,坐下来猛地拍桌子:“不就是个旧情人吗?有什么过不去的,明儿我就给你介绍个优质男人。”

贺听默默看着宗故,眼眶遽然浮出一层湿润的水汽,半响,吐出来一句:“那秦子然,你过去了吗?”

“你他妈……”宗故闭上眼,刚刚还竖起满身逆鳞的人突然像个焉了的气球,再睁眼时,一身锐气全失,只剩颓丧。

仔细算起来,贺听和宗故从小学就认识了。他看宗故桀骜不驯,宗故觉得他一身反骨,哪想过有一天对方会被另一个人收得服服帖帖。

感情就是用来降人的。

那天下了雨,雨水稀稀落落地散了一地,像极了失恋人的心绪。

后来宗故在店里喝吐了,贺听也没好到哪去,走三步晃两步。回去的出租车上,宗故握着手机,一直在打电话,那边只剩冷冰冰的英语女声说您拨打的电话已停机,他锲而不舍,挂了又拨过去。

城市的夜晚灯火酒绿,贺听不想回家,让司机送他去A大东门,那边是学生宿舍。

宿舍区新修了两栋楼,原来的寿司店没了,换成了一家超市。贺听在超市旁的一个木椅上坐下,刚下过雨椅子还是湿的,很快他的牛仔裤上就浸透了。

他抬头望对面五楼往右数第二个窗口,灯是亮的,那是姜信冬的大学寝室。

有人影在昏黄的窗前走过,和几年前没什么两样。贺听有了错觉,好像一分钟后姜信冬就会穿着球鞋从楼道里出来,还背着吉他,然后走过来拍拍他的脑袋,笑着说走吧。

酒意上了头,贺听想起戴若池那张俊秀的脸,胃里面堵得厉害,难受,想吐。

宗故说他是戴若蓓的亲弟弟,贺听恍然大悟,姜信冬不怕绯闻和戴若蓓合作是因为她这个弟弟。

既然是在约会,那么他们认识多久了?发展到哪一步了?很喜欢戴若池吗?今晚会在一起睡觉吗?

空中有一团黑沉沉的乌云,似乎重如泰山,满脑子疑问压得贺听喘不过气。体内好像长了一个怪兽,在撕扯着五脏六腑,想要破皮而出,疼得厉害。

压抑太久了,贺听自觉已经到了极限。时间是晚上11点12分,他趁着酒意,掏出手机,输入一串电话号码。

四年没打过了,号码他还倒背如流。

“嘟——嘟——”

贺听愕然,竟然打通了,难道他这几年没换过号码?

紧握着手机的指节发白,他屏住呼吸,心脏随着话筒里的嘟嘟声时上时下。

半分钟后,那边的人接起来喂了一声,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磁性、干净。

这时贺听冒出来一个古怪的想法,他比宗故幸运——至少电话打通了。

姜信冬见没人说话,又喂了一声,等了会儿,还是没声音,准备挂断。

“咳,是我,”贺听清了清嗓,也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勇气,一股脑说了下去,“贺听。”

那头是良久的沉默,久到贺听以为自己是做了场梦,刚刚那两声喂只是梦里的幻觉。

夜风吹过,湿了的裤子变得冰凉,贺听哆嗦了一下又道:“喂?”

“有事么?”姜信冬声音沉静。

“我……”贺听心跳得极快,手指触到椅子上冰冷的雨水,搓了几下才镇定下来,“我之前有一些画留在你那了,不知道还在不在,最近工作上要用。”

姜信冬沉默片刻说:“不记得了,你把地址发给我,如果找到寄给你。”

“别寄,”贺听尴尬地咳了一声,因为紧张说话断断续续,“那些画比较……比较重要,我怕寄的过程弄坏了,你找到我亲自去取。”

几年前他确实留了几张画在姜信冬那儿,心血来潮随便画的,跟工作一点关系没有,只不过他厚颜无耻,想要找个借口见见姜信冬罢了。

“我不保证能找到。”姜信冬不冷不热地回他。

“嗯。”贺听吸了吸鼻子,在这边很乖的点头,虽然对方也看不到。

“还有事吗?”姜信冬问,逐客令下得明显。

贺听还不想挂断,抿了抿唇,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一个人吗?”

他嫉妒戴若池,想确定一下现在他是否和姜信冬在一起。

姜信冬失笑,戏谑道:“这好像是我的私生活问题,跟你的工作也有关?”

“没有,”贺听说得磕磕巴巴,“那,那晚安。”

那边很快就把电话挂了,并没有像以前那样用温柔醇厚的嗓音回他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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