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高岭之花,我摘来看看

精彩段落

那天张凌浩确实很豪爽地付了小费,楚翊数着钱,心里舒服了一丢丢。

那时候就快到室友戴岩岩的生日了,楚翊生日的时候,室友送了自己一个GUCCI的包,他想着等人家生日的时候一定要还个差不多价格的礼物,这笔小费,刚好可以用来买礼物。

他的还礼是GUCCI的新款包,比自己那个贵一点,人情往来就是这样嘛,宁可多付一点还了这个人情,也不能欠别人的。

谁知戴岩岩收到礼物激动又尴尬地问他:“楚翊,你买的这不会是真货吧?!”

楚翊点头,从大纸袋子里翻出小票:“是啊,就在店里买的。”

戴岩岩更尴尬了:“那个……我送你的……是A货……”

楚翊傻眼了。

自己这大半年背着那个包,不知逛了多少次街,还去外地旅游一趟,拍了好多照片,红绿条纹织带和双G印花很是显眼。

干这一行的他们好像都喜欢GUCCI和D&G这两个牌子,花哨,洋气,有牌面。但自从D&G闹出那破事之后,大家就都不再穿戴D&G了,会所少爷们人手N件GUCCI的单品,楚翊除了戴岩岩送自己这个包,还有一双鞋,纠结好久才下定决心去买的。

可是,现在,戴岩岩告诉他:“你是不是傻,大家都买A货,就你买真的。真的多贵啊!”

楚翊也觉得自己傻,可是他坚持继续当个傻子,宁可穿不起GUCCI穿淘宝杂牌,也不要买A货。

他对戴岩岩笑笑:“没事,买都买了,你就用吧。”

戴岩岩很尴尬,想送楚翊一个正品包,把那个A货换回来。楚翊大方表示不用了,反正这包自己背了这么久,已经背出感情来了。

但他也再没背过,收起来放进衣柜顶层。

张凌浩喝多了亲完楚翊没过几天,居然又来会所了。

还很招摇地开了一辆超跑,抱着一大束鲜花,声称要当面送给楚翊。

楚翊那天轮休,正在家打游戏呢,接到经理电话,让他去店里加班。经理开了个很大方的加班费,他没有犹豫就放下手里的游戏,打扮一番出门了。

结果在会所门口看到张凌浩坐在一辆超跑的引擎盖上,怀抱一大束鲜花,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不让包养,那谈恋爱总可以吧?”

楚翊想拒绝,但玻璃门后经理和一群同事疯狂朝自己挥手使眼色,看那架式恨不得一哄而出,把自己塞进张凌浩车里,然后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卖身契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他叹了口气,自己走到副驾驶位置:“这车门怎么开啊?”

张凌浩还算尊重楚翊,知道他卖笑不卖身,不接受包养,于是决定稍微认真地追求一下,以恋爱名义把人搞到手。当然,谈恋爱之前要先谈条件。

张公子可以公然跟一个男人谈恋爱,但这个男人不能是个鸭子。

看他年龄也不大,伪装成大学生总还是可以的吧。

没想到,楚翊居然拒绝了。

他的理由也很简单:“不在会所打工,我没钱养活自己。”

张凌浩想说我给你钱,再一想这不就又成包养了。

他只好问:“那你能不能找个正经工作?”

楚翊:“我啥也不会,没学历没技能,只有这张脸。你说,有什么正经工作愿意要我?”

张凌浩答不上来,这确实是自己的知识盲区。

他自己,一个英国留学回来的官二代,没什么正经工作,整天游手好闲,除了花钱啥也不会。老爸已经放弃这个不成器的大儿子了,把希望都寄托在读高中的小儿子身上。

俩人就这么互相较上了劲,一个表态:“只要你辞掉这份工作,咱俩就在一起。”另一个:“张公子你换个人追吧,我也没那么想谈恋爱。

就这么拉拉扯扯了几个月,两个人关系始终若即若离。

张凌浩是主动追求方,但来找楚翊的频次十分不稳定,有时候一周连续来三四天,有时候两周不见人影。

楚翊出于各种原因不会生硬地拒绝他,但也并不打算接受他,时间长了,感觉他就是自己的众多熟客之一,而且还是不喝酒不闹事不色眯眯地要求掀起衣服摸腹肌那种。

直到自己工作那家会所被查封了,自己失了业,又怕被抓,手机关掉躲在家里吃了好几天泡面,吃到口腔溃疡,脸上还爆了颗痘。

再开机,居然没有张凌浩发来的信息。又等了几天,只有戴岩岩打来电话求助。

于是楚翊就带了自己的一半存款,去看守所把戴岩岩保释了出来。

他回到和戴岩岩合租的两室一厅,心想如果把房子转租出去,换个便宜的地方住,还能省下一些钱。

就这么想着,一边把这房子挂在网上转租,一边自己在附近老小区找便宜房子。

楚翊怎么也想不到,会在一辆公交车上看到张凌浩的弟弟,张凌睿。

那位副省长家小公子跟张凌浩同父异母,楚翊见过他一次,是张凌浩带弟弟逛街吃饭,刚好就在楚翊住处附近的商场里,张大公子就顺手给楚翊打了个电话,叫他出来一起吃饭。

这位小公子跟在哥哥身边,手里拎了一堆名牌LOGO购物袋,抱怨那个限量版的乐高居然国内不发售,让哥哥找代购给自己买。

张凌浩瞥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等你下次期末考试考进前五名,就给你买。”

张小公子气呼呼:“我这次考了第八名已经拼了老命了!”

张凌浩扬头用下巴指了指楚翊,对自己弟弟说:“你问问这位哥哥,要是不好好上学,将来会有多惨。”

张凌睿看向自己哥哥的这位朋友,这位哥哥又高又帅,穿个花衬衫,脚踩一双GUCCI,虽然没有很贵,看上去也不算落魄啊。再说了,能跟自己哥哥做朋友的人,会惨到哪去?

于是小公子切了一声:“不给买拉倒,等今年暑假欧洲夏令营,我自己买!”

眼下楚翊居然在公交车上见到张凌睿,感到十分意外。

他抓着扶手,挪到这小孩身边:“张凌睿?你还记得我吗?”

张凌睿一抬头,也很意外:“你是……我哥的朋友?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小孩记性还挺好,楚翊欣慰地笑了:“我还想问你为什么在这里呢,来挤公交体验生活啊?”

张凌睿愣了一下,突然低下头,摇摇头,一副不想说话的样子。

楚翊有点莫名紧张,问他:“怎么了?你别哭啊……”

张凌睿摇头:“我没哭。”

公交车停靠在一个站点,车门打开,张凌睿推开人群冲了下去。楚翊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跟着追下车去,在马路边一把抓住这小孩的肩膀:“凌睿,你别乱跑,这是哪儿啊,这么偏的地方,你认识路么?”

这里其实不算偏,但距离张家在市中心的别墅确实隔了挺远。

张凌睿回过头来看着楚翊:“你不知道我家的事吗?”

楚翊一愣:“你家怎么了?”

张凌睿犹豫了一下,换了个问题:“我哥没跟你说?你不是他朋友吗?”

楚翊略带尴尬:“当然是朋友了,但最近我俩没联系过。你家到底怎么了?”

张凌睿终于憋不住,眼圈红了:“我家……出事了。”

楚翊咬牙花钱打车,把张凌睿送回他家,自己也顺便去看看张凌浩。

他家还在市中心一带,但换了个破旧的老小区,筒子楼,采光和通风都不好,这会儿正是晚饭时间,楼道里一股混杂的油烟味。

路上张凌睿磕磕巴巴给楚翊交代了自己家的事:爸爸被双规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贴了封条,自己和妈妈、哥哥被迫从别墅里搬了出来,搬进爷爷奶奶留下的老房子住。

楚翊大吃一惊,没想到上面的雷霆手段劈到的不仅是自己打工那家高级会所,还劈到了张凌浩那位副省长老爸。

怪不得他最近一直没联系自己,看样子过的比自己还惨。

于是楚翊决定主动上门来关心他一下。

能不能算得上是朋友,不好说,但好歹算个熟客,熟人。还请自己吃过饭。现在人家家里出事了,自己知道了,不闻不问实在说不过去。

张凌睿掏钥匙开门,冲屋里大喊一声:“哥,我回来了,你朋友来看你了。”

客厅没人,厨房传来切菜和抽油烟机的声音,楚翊跟在张凌睿身后,走到厨房门口,看到张凌浩正在以很不熟练的笨拙手法切胡萝卜。

张凌浩闻声回头,看到楚翊,手里菜刀咔的切在了手指上。

张凌浩扔下菜刀转回去捏住受伤的手指,疼到表情扭曲变形。

楚翊慌忙冲上去帮他查看伤口,这刀挺锋利,流了不少血但还好没伤到骨头。他抓住张凌浩的手拽到水龙头下:“快冲一下,防止感染。”然后回头问张凌睿:“有创可贴和碘伏吗?”

张凌睿手忙脚乱地去翻抽屉,张凌浩冲他喊:“别找了,没有。”

楚翊放开他的手:“我去买。”

张凌浩拽住他,对张凌睿说:“你去买。”

张凌睿不知所措:“去哪儿啊买啊?碘伏是什么?”

楚翊哭笑不得:“我去吧,他找不到。”

张凌浩很坚持:“不行,让他去,长这么大连创可贴去哪买都不知道,以后怎么办。”

楚翊反问他:“那你知道去哪买吗?”

张凌浩:“废话!药店!”

张凌睿出门了,张凌浩问楚翊:“你怎么跟我弟弟凑一块儿了?”

楚翊把自己在公交车巧遇张凌睿、他把家里情况告诉自己的事老实交代了,略掉了张凌睿伤心冲下车、自己打车送他回来的部分。

张凌浩无语:“公交车?他居然去坐公交车?”

楚翊问他:“你家其他人呢?”

张凌浩:“还能有谁?”

楚翊知道张凌睿的妈妈不是张凌浩的亲妈,不知该怎么说,犹犹豫豫地试探着:“就是,那个……你弟弟的妈妈……”

张凌浩轻松一笑:“你紧张什么,我跟我后妈没仇,可以提。”

楚翊:“你管她叫后妈?”

张凌浩:“那倒不是,我管她叫方姨。”

楚翊看了看门口,玄关处歪七扭八堆着几双鞋子,都是男生的鞋,于是接着问:“她不跟你们住一起吗?”

张凌浩耸耸肩:“她回娘家住一阵子。”

俩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好像副省长家张公子如今这副落魄的样子不算什么大事,只是随随便便搬了个家,家里没了佣人,凡事需要亲历亲为,而已。

聊了几分钟,突然没话题了,张凌睿还没回来,楚翊站起身来朝厨房走去:“你做什么菜呢,我看我会不,会的话可以帮你。”

张凌浩跟在他后面,也没太客气:“胡萝卜炒鸡蛋,青椒炒肉丝。菜都洗好了,还没切完,米饭蒸上了,应该快熟了。”

楚翊笑笑:“那简单,我来做吧。”说着就洗了手,从张凌浩身上摘下围裙,自己系上,拿起菜刀继续切胡萝卜,边切边聊:“你这是要切块吗?不好熟吧?我给你切薄点。”

张凌浩:“是想切丝来着。”

楚翊傻眼,从已经切完的半根胡萝卜来看,丝毫看不出来有想切成丝的意图。他点点头,按照张凌浩的意思重新切丝,试图换个角度夸他:“你这荤素搭配还挺合理。”

张凌浩:“菜都是方姨给买好的,还给我列了清单,说要营养全面。”

楚翊心想,这方姨还挺会过日子。于是接着问:“之前是她给你们做饭?”

张凌浩漫不经心地回答:“算是吧,炒菜要么炒不熟,要么全糊,要么没味儿,要么齁死。米饭煮成米糊,泡面都泡不好,还不如我呢。整天还哭哭啼啼的添乱,我就让她回老家去了。眼不见心不烦。”

张凌睿花了半个小时,总算买了创可贴和碘伏回来,累得满头大汗。小孩吃着楚翊炒的菜,幸福得快要哭出来:“原来胡萝卜炒鸡蛋也没那么难吃啊……”

张凌浩瞪他:“嫌我做的难吃,你自己做啊。”

张凌睿讨好地给亲哥夹了一筷子菜:“我不嫌我不嫌!哥,你多吃点。”

张凌浩给楚翊也盛了碗米饭,但楚翊几乎没动筷子,这俩菜俩人吃刚好,三个人就有点不太够了。他说吃过饭了不饿,拿着张凌浩给倒的一杯水坐在餐桌上看这哥儿俩狼吞虎咽,莫名觉得还挺有成就感。

吃完饭,张凌浩命令张凌睿去洗碗,张凌睿进了厨房,不到两分钟打碎一个盘子,哭丧着脸出来。

楚翊叹了口气:“没划伤手就不错了。我来吧。”

张凌浩拉住他:“不行,让他学,这盘子不贵,咱们碎得起。”

最终张凌睿委屈巴巴地洗完了餐具,请不靠谱的亲哥和他那位看上去还挺靠谱的朋友去厨房验收。楚翊看到电饭锅里还剩了不少米饭,干脆又系上围裙:“我给你们做个蛋炒饭放冰箱吧,明天早上起来微波炉热一下就能吃。”

干完活儿,楚翊自己也饿了,于是打算回自己家继续吃泡面。他对张凌浩说我走了,张凌浩说我送送你吧,就这么一前一后出了门。

老小区路灯坏了将近一半,俩人在昏暗的小路上并肩走着,楚翊突然觉得心烦意乱,他朝张凌浩伸出手:“有烟吗?给我一支。”

楚翊自己没烟瘾,偶尔会抽,但从来不自己买,都蹭别人的。张凌浩有烟瘾,只抽国外的牌子,楚翊蹭过他几支烟,入口清爽,不呛不浓,感觉主要是为了装逼,不像老烟枪喜欢的口味。

张凌浩耸耸肩:“没有,戒了。”

楚翊没话找话:“说戒就戒了?厉害。意志力很强。”

张凌浩:“省钱啊,一包烟能买两大盒鸡蛋,够吃好多天了。”

楚翊继续没话找话:“那倒也是,你还挺会算帐。”

张凌浩用下巴指了指小区门口的菜市场:“方姨给我们买的菜马上就吃完了,她让我去那儿买,我还没买过菜,心里有点犯怵。”

楚翊觉得好笑:“这有什么难的。”看菜市场这会儿已经关门了,他大方承诺:“你啥时候要买菜,跟我说,我来陪你买,教你怎么挑。”

张凌浩笑了:“那就后天吧,你有空吗?”

楚翊:“随时有空。”

楚翊如约再次来到张凌浩家,陪他去买菜。

俩人挑挑捡捡买了两大袋蔬菜,一袋肉蛋,一袋水果,张凌浩坚持自己付钱,然后一起拎回了家。

楚翊从兜里掏出一包ESSE和一支打火机:“这个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得惯。”

张凌浩笑笑:“你怎么还买上烟了。别抽了,对身体不好。”

楚翊:“那就留着,实在想来一支的时候偶尔放纵一下。没瘾就行。”

张凌浩点头收下:“谢了啊。”

楚翊自觉地走到厨房,系上围裙:“既然来了,我再给你们做顿饭吧,刚好我也没吃晚饭呢。”

张凌浩靠在厨房门框上看着他:“我弟吃了你炒的菜,更该嫌弃我了。”

楚翊笑笑:“难道不该嫌弃吗?胡萝卜都不会切。”说着就麻利地开始洗菜,打开水龙头,就着流水声又说了一句:“要是你们喜欢吃,我以后可以再来。”

张凌浩突然心下一动。

他之前仗着自己有钱有势,高调地追楚翊,其实自己也说不清楚有几分真心,几分假意。反正就是闹着玩,反正自己什么也不缺,什么也不怕,人生就是用来挥霍的。

家里出事以后,他忙着应付,忙着搬家,忙着安抚哭哭啼啼的后妈和差点不想上学的弟弟,别说没空想楚翊,就算有空,也不敢再想了。自己一无所有,无可挥霍,还是认真应付眼前的生活吧。

可是,没想到,楚翊居然找上门来了。

张凌浩那帮富二代、官二代朋友如今都对他敬而远之,他自己也不会主动联系别人自讨没趣,但也从朋友圈里知道了楚翊工作的会所被查封的消息。

他想,如今两个人都是一无所有了,自己倒是不敢再嫌弃他,只怕他也看不上自己。现在还上门来送温暖,可见人品是很不错,自己就厚着脸皮享受一下这仅剩的一位朋友的照顾,什么时候人家觉得烦了,自然会消失。

想到这里,他厚着脸皮回答:“那可说好了,下次凌睿再嫌我做的菜难吃,我就请你过来镇场子。”

镇场子……这话说的,就跟还在那个会所的包间似的。

楚翊这颜值加身材,确实是那个会所里镇场子级别的“少爷”,他的顾客有男有女,腹肌营业也不挑性别只谈价格,张凌浩甚至都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是直是弯。还是跟自己一样,男女通吃,看对眼就行。

当然,最有可能的是,人家根本不想谈感情,只想赚钱。

想到这里,又觉得请他来免费给自己做饭,好像过意不去。于是张凌浩又补充了一句:“你会做龙虾吗?下次我买食材,请你来做。”

顺便请你吃。

咱俩不好谈钱,那就请你吃点贵的。

楚翊回头,一脸鄙视:“你快省省吧,龙虾很贵的,你知道不?想吃虾,下次我带你去海鲜市场买海白虾。”

下次。我带你去。

有下次就好。张凌浩满意地点点头。

饭做好了,张凌睿也回来了。他看见楚翊比见到亲哥还亲,一把冲上去抱住:“哥!我闻到香味了!是你做的饭吗?”

张凌浩用筷子敲他脑袋:“你哥在这儿呢。”

张凌睿嘿嘿傻笑:“翊哥也是我哥!”

张凌浩:“你问人家愿意要你这个好吃懒做的弟弟不?”

张凌睿做了个鬼脸,转身去洗手了。楚翊把菜端上桌,笑着说:“他哥也没比他好到哪去啊。”

张凌浩不依不饶:“我刚才没帮你洗菜?没帮你拿盘子?没帮你盛米饭?”

楚翊敷衍他:“帮了帮了你最厉害了,快去拿筷子,坐下吃饭,我都快饿死了。”

五月份的南方城市,天气已经开始闷热,楚翊炒了一个辣子鸡丁,把张凌睿吃的头冒热汗直吐舌头。张凌浩倒很爱吃辣,但也是边吃边冒汗,越冒汗越想吃。

张凌睿申请:“哥,能开空调不?”

张凌浩:“开吧。”

这老房子原来一直是爷爷奶奶住,老人家不喜欢吹空调,只有客厅装了个立式空调,两间卧室都只有电风扇。张凌浩一边担心夏天会热得睡不着觉,一边又盘算着手里的钱,要用钱的地方太多,还是先省一省,不买空调了。

大不了夏天把凌睿的床拖到客厅来,自己就直接打地铺。

吃完饭,张凌睿洗了碗,张凌浩帮他把餐桌擦干净,张凌睿抱着书本在餐桌上吹着空调写起了作业。

张凌浩怕打扰到他,拉着楚翊进了自己卧室,关上门。

小次卧只有十来平米,放了一张双人床、一个床头柜和一个衣柜就放不下其他家具了,俩人坐在床边小声聊天。

张凌浩问楚翊:“你找工作了吗?”

楚翊摇头:“没有。不知道能做什么。”

张凌浩:“你还有钱吗?不行我借你一点,别看我家现在这样,我手里还有几十万。”

楚翊再摇头:“不用,我也有存款。你省着点花吧,你弟上学是不是挺费钱的?”

上次送张凌睿回家,路上他就跟楚翊说了,自己还在原来的国际学校上学,马上要升高三了,自己想转到普通高中,或者干脆缀学,哥哥不同意,要求自己留在这个学校把高中读完,还要考个好大学。他担心自己的学费,张凌浩说老爸给留够了上学的钱,让他不用担心。

这时候面对楚翊,张凌浩也懒得隐瞒了,反正对方更穷,帮不了自己,说实话反倒还能博取一点同情。他坦白:“老爷子这些年仕途太顺了,根本没考虑过哪天出事了怎么办,人家半夜来敲门查封家产,我只来得及藏了一块表,卖了换钱。凌睿马上升高三了,这时候转学别说不好转,对成绩肯定也有影响,还好我藏了那块表,够交学费和乱七八糟的费用了。他们暑假还有个欧洲夏令营,要去一个月,报名费早就交了,到时候再给他几万零花钱,省着点应该够用。”

楚翊嗯了一声,除了点点头,不知道该说什么。

自己手里只剩几万块钱,只够张凌睿一趟欧洲夏令营的零花钱,瘦死的骆驼果然比马大,自己还瞎担心张凌浩是不是抽不起烟才戒了,还傻乎乎地给他买了包十几块钱的烟。

两个本来也不算很熟的人,突然就没话说了。关上门的小卧室更加不透气,湿热的空气里,楚翊感觉自己出门前喷的香水早就挥发干净了,现在身上已经有了汗味。

这种情况下,懂事的客人应该起身告辞了。俩人也约好了改天一起去海鲜市场买虾,不用担心见不到面。可是,楚翊就是有点不想走,总觉得今天在这个小破房子里还没待够。

张凌浩突然站起身,去客厅拿了楚翊给自己买的那包烟回来,自己取出一支点上,又把烟盒递给楚翊:“来一支?”

楚翊笑着推回去:“就一盒,省着点抽吧。”

张凌浩吸了几口,把自己这大半支递到楚翊嘴边:“那咱俩分一支。”

楚翊老实接过,俩人就这么你几口,我几口,像抽叶子一样抽完这支细烟。

然后,很默契地,不约而同地,好像再不进行到这一步就说不过去似的,抱在一起,倒在床上。

那次张凌浩开着跑车、抱着鲜花,高调出现在楚翊工作的会所门口时,楚翊远远地看到这个人,莫名觉得他像一把精致的、昂贵的小提琴。

小提琴是一种初学门槛很高的高雅乐器,你知道它在合适的人手中会奏响美妙婉转的旋律,但你自己并不会拉小提琴,而它又很贵,于是你根本不敢碰它。

想象中,就算勉强拉响它,那声音也会刺耳难听,不得章法。

然而,此刻的张凌浩,在楚翊眼里,变成了一台手风琴。即使你不会演奏手风琴,但只要拉动风箱、按下任意一个按键,它就会发出清爽悠扬的声音,沁人心脾。

如果你有一定乐感,还足够聪明,那只需摸索一会儿,就能弹出一个简单的和弦。

楚翊小时候热爱音乐,上学的每节音乐课都认真听讲,老师说过,手风琴看起来简单易学,但想弹奏到专业水准,还是需要勤加苦练的。单手弹键盘固然容易,弹出曲子也不难,但想加上另一只手的贝司和弦,就需要左右手配合的肢体协调性了。

就好比,眼下这个人,想跟他享受此刻的愉悦,感觉很简单,可是,要怎样才能走进他的心呢?

楚翊知道他在忍,他攀在自己背上的手,指甲都快要嵌进肉里,抓得自己生疼。

楚翊腾出一只手来,从旁边裤兜里翻出自己的手机,打开音乐APP,随便点了首页一首歌,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俯到张凌浩耳边说:“可以稍微出一点声。”

楚翊手机里传出来的,恰好是张凌浩在英国留学时常听的Adele,歌曲也很熟,《Skyfall》。

This is the end

已到尽头

Hold your breath and count to ten

屏住呼吸 十秒临界

Feel the earth move and then

感受地壳移动

Hear my heart burst again

倾听我心丰沛

For this is the end

一切早已终结

I've drowned and dreamt this moment

我沉溺在这迷濛梦寐

So overdue I owe them

那些有负於人的年华流水

Swept away, I'm stolen

滚滚洪流将我湮灭

Let the sky fall

当天幕跌坠

When it crumbles

天崩地裂

We will stand tall

我们将屹立山巔

Face it all together

携手面对这一切

Let the sky fall

当天幕跌坠

When it crumbles

天崩地裂

We will stand tall

我们将屹立山巔

Face it all together

携手面对这一切

At skyfall

在天幕边缘

At skyfall

在天幕边缘

张凌浩松开抓紧他的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这首歌挺神的。旋律那么应景,歌词更是……

「You'll never have my heart」

这句话,既像是楚翊对自己说的,也像是自己对他说的。

两个人根本没交过心,你来我往这么长时间,也探测不到对方的心。

也挺好,你没有,我也没有,这段关系就是对等的。我们灵魂孤立无援,但身体配合天衣无缝,足够相伴这一段难熬的落魄时光了。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在剩下半首歌的掩护下,喘气调息。

一曲终了,张凌浩伸手抓过烟盒,又点了一支烟,吸了两口,递给楚翊。楚翊摇头:“缺氧。”

张凌浩笑着翻身下床,不顾身上还汗涔涔的,直接穿好衣服,打开卧室的窗户,让夜晚的空气流通进来。

楚翊小声问他:“凌睿写作业要写到几点?”

张凌浩嘴里叼着烟,用手指比了个十。

楚翊看了看表,这会儿才八点半。

他想了想,也下了床,穿好衣服,对着手机整理了一下头发,对张凌浩说:“我走了。”

张凌浩靠在窗边抽着烟,把烟灰弹到外面窗台上,对楚翊点点头。

楚翊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改天带你去买虾。”

张凌浩笑着点点头,远远地朝他吹了一口烟雾。

他明明没说话,但楚翊感觉他好像在对自己说:“行了知道了,快走吧。”

楚翊拉开门,走出去,又做贼心虚地反手关好门,看了餐桌前写作业的张凌睿一眼,轻手轻脚走到玄关处,换了鞋,手握在门把手上,这才朝屋里喊了一声:“我走了啊。”

然后,也不管哥儿俩有没有听到,有没有反应,转身就拉开门迈着大步离开。

“改天”就是第二天。反正张凌浩是这么理解的。

第二天早上,张凌睿去上学了,张凌浩把昨晚沾满两个人汗味的床单扯下来,塞进洗衣机,然后给楚翊发微信:“你会换床单吗?”

于是楚翊又来上门免费提供家政服务了。

他帮张凌浩换了干净床单,晾好洗完的床单,看看地上的烟灰,又顺手拖了地。然后又帮他把卧室的电风扇擦拭了一遍,插上电源试了试,还能用。

这天气,稍微一折腾就有点热,干脆把电风扇打开,然后坐在床边吹着风,发呆。

张凌浩从换了新床单就像个大爷一样半躺半靠在床上,用手机玩消消乐,玩的那叫一个认真。

楚翊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发问:“不对啊,你以前不是在国外留学吗?你当时自己不换床单?”

张凌浩抬头冲他笑:“对啊,你不说我都忘了。”承认的那叫一个坦荡,说完又低头继续消消乐。

楚翊又气又笑:“你自己会换,还叫我来?”

张凌浩盯着手机回答他:“我只是问你会换床单吗,又没找你帮我换,你自己就来了,我以为你热爱做家务呢,就把机会让给你了。”

楚翊冲他翻了个白眼:“哪有人爱做家务。”

张凌浩的消消乐又过一关,他放下手机,笑盈盈地抬头看向楚翊:“新换的床单可香了,你要不要来闻闻?”

楚翊皱眉,想说这还没到中午。但话没说出口,身体就很诚实地翻身上床,朝张凌浩凑过去了。

张凌浩被他鼻尖蹭得脖子痒痒,实在受不了了才把人推开:“你是狗啊。”

楚翊冷哼一声:“我是狗,那你是什么?”

张凌浩不放过这个嘴上占便宜的绝佳机会,脱口而出:“我是狗主人,哈哈哈哈!”

说完,看楚翊没笑也没恼,反倒表情认真起来,突然觉得有点尴尬,心想自己可能有点太不要脸了,什么关系啊,睡过两次就想当人家主人了。更何况自己还是下面那个。

于是下意识又想伸手去抓床头柜上的烟盒。

楚翊抓住他那只不老实的手,把人圈回自己控制范围内:“我看你是只猫。”

张凌浩反应过来,原来他刚才认真思考的样子是在想自己是什么动物,估计都没听到自己那句不要脸的话。太好了,张凌浩松了口气,冲楚翊笑了笑,不忘自夸:“猫挺好的啊,高贵优雅。”

楚翊看向张凌浩的耳朵,贵公子眼下已经这么落魄了,却还戴着一对精致的Tiffany小耳钉。他总是穿浅色的衣服,戴银色的首饰,黑色的眼睛亮亮的,栗色的头发软软的。嗯,确实像一只高贵优雅的猫。

他亲了亲猫咪的耳垂:“走吧,去给你买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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