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道

精彩段落

林潮一人伫立于常青山山顶,青色长裳被风刮得猎猎作响。

今日仙门百家一同攻上常青山誓要诛杀仙门败类林潮,终日寂寥的山谷迎来盛大的光景。

“林冬岁,只要你交出四仙器便可从轻发落!”苏长星不怒自威,俨然有了一派门主之风。

两年前其父被林潮疯魔时所杀,身为南望泉大公子走马上任,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林潮落到自己手上定要让他生不如死。

“苏门主气量在下钦佩,但这妖邪嗜杀成性,死对头可不少,今日怕是难逃一死!”沈门主哂笑道,手掂了掂似是在考虑该从哪入手才能将林潮一击毙命。

林潮回眸一笑,端得是邪性异常。墨黑的眼瞳里波澜不惊,甚至不屑置辩。“诸位要我说几回,我没拿过四仙器,爱信不信。”

“休要诡辩,陆天师好心收留你你竟将他恩师残杀。林冬岁,亏你以前还是仙门楷模,就当我们瞎了眼!”沈门主气极,种种证据都摆在面前,林潮竟然还在狡辩!

身后一阵骚动,待看清来人的面容林冬岁早已愧疚难安。不能死,他一定要抓住诬陷自己的幕后黑手,再把兄长和幼弟找回来,亲口告诉双亲他不曾偷拿仙器。

四仙器是林冬岁噩梦的起源,直至今日也没能查明当年的真相,一夜醒来自己竟成了偷盗四仙器的小人。此后半月不到林氏一族分崩离析,兄长同幼弟无故失踪,双亲被捕。

林冬岁自云端被人狠狠拽进污泥,声名狼藉。苦练瑶琴揽桑只求能保全林氏一族,中途走火入魔心性大变,一个不痛快便要杀人。

昔日翩翩仙门世家公子,早已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妖邪。

黑压压的瘴气将常青山遮掩得模糊,一众修士纷纷捂着口鼻前行,听闻陆天师今日要亲手诛杀林冬岁,这种仙门盛事他们怎么能错过。

待仙门百家差不多到齐,一致对林冬岁展开谴责与谩骂,奈何人家充耳不闻。

林冬岁垂眼轻笑,“我倒要看看你们一起上,能不能打得过我。”入魔也不尽是坏处,起码他的实力得到了飞升,杀了他们跟捏死只蝼蚁一般容易。

“狂妄至极!”沈门主吹胡子瞪眼,闻言只觉耻辱,同众仙门门主同仇敌忾一齐攻上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林冬岁自当从容应对,不出半晌早已有数十名修士被他伤得倒地不起。

忽的,四方天地轰鸣震耳,常青山底下开始剧烈晃动。仙门百家惊疑不定,忙停下手。

“怎么回事!”

“有人滚下山了!”

“拦住林冬岁!别让他逃了!”

林冬岁暗道:你们都自顾不暇了,哪还有闲功夫拦我。

正欲离开,余光瞥见四色耀眼光辉冲天而起,林冬岁蓦然愣在原地,心冷得好似被人泡在冰窟里。

“四仙器!”有人惊喜呐喊道,神色癫狂。

沈门主嘴角现出一丝阴翳的笑意,“林冬岁,四仙器就在常青山,你的老窝。诸位眼见为实,你还有甚么话要讲?”

究竟是谁!一步步将自己逼上绝路,林冬岁通体寒凉,他早已无话可说了不是么?

破邪旗、裂天鼎、封魔剑和绘仙琴齐现,漫天的祥瑞之气将终日密布常青山的瘴气冲散了大半。

瘴气消去,头回见到传闻里的魔头林冬岁,刚抵达山顶的修士们不禁眼前一亮。本以为魔头都丑陋不堪入目,没想到这林冬岁竟意外的俊俏,即便邪性,看上去仍是个唇红齿白的青年。

原本沉寂的四仙器今日威力毕现,常青山瑞气萦绕引得四方野兽蠢蠢欲动。

破邪旗上暗金色古老繁复的文字迂回流转,熠熠生辉,绘仙琴自发起弦,奏出仙音袅袅。

封魔剑竖插进地里,常青山霎时裂开数百条裂缝,裂天鼎上空七彩祥云伴着雷电翻涌不息,内里烈焰灼烧,滚滚热气将众人掀得倒退几步。

“杀了林冬岁,拿回四仙器!”沈门主高声叫道,众修士自成一派再一次涌向林冬岁。

苏长星舒然一笑,“周门主既来了常青山,那便同在下一起除了林冬岁。”

“老夫自有定夺,林冬岁罪恶滔天于理不容。”周海平沉声道,手中佩剑已然出鞘。

右手一扬自储玉取出瑶琴,林冬岁指尖轻拨,琴音入耳众人只觉心口发酸,眼前幻境时隐时现。

定力高些的修士被震得口吐血沫,定力差些的则陷入幻境,七窍流血全然不知自己眼下在做甚么。

丹田灵气紊乱生生将林冬岁胸口撕裂出一道口子,接连不断的修士仍朝他袭来。他将眼闭上,似乎心底便能舒坦些。

“林潮快停下!”一道熟悉的音色越过纷乱的人群乍然教林冬岁睁开眼。

白衣惊鸿,遗世独立。两年未见林冬岁再见周粒,恍若隔世。

见他未停,周粒急声道:“快停下!”

林冬岁一意孤行,誓要同仙门百家来个你死我亡。

周粒纵身扬剑径直停在离他心口两寸远的位置,满目悲凉。

“连你也要杀我。”林冬岁嗤笑道,心中酸涩,手下也停了。

见林冬岁周身灵气暴动,周粒拧眉道:“我们从长计……”

林冬岁打断他,“周少门主离我远些较好,免得人说你同流合污。”有人会听么?但凡有一人信我,也不会有今日。

“你非要如此?”周粒眼中似有晶亮闪动。

林冬岁冷笑,“是你们逼我,是你周少门主跟我过不去。”

“林潮!”周粒低喝,唇瓣颤动几许。

林冬岁不屑地眨眨眼,“周少门主认识我多久了,还不明白?除了这身皮囊招人喜欢,旁的东西我一样都没。”

见周粒默然,林冬岁不再与他言语,飞身至裂天鼎。同时,一柄长剑悄然跟在他身后。

林冬岁倏然回头,见到是玄玑他便恍若被人定住动弹不得。

铛的一声,周粒上前将玄玑击开。

“林冬岁,我待你不薄你却杀我恩师,我要为他报仇!”陆昭秋两眼通红。

“不是我……”真的不是,林冬岁何尝不痛苦。他同陆昭秋当年是如何要好,无冤无仇怎么会杀他师傅。

远处一个红乎乎的物件狠狠地砸到林冬岁脚边,只看了一眼,他便颤抖着跪下。

依稀能认出那块不成人形的物件,是他找了四年的幼弟。

一切都是自己的过错,为何要嫁祸到他至亲身上!林冬岁眼泪止不住扑簌簌地落下,俨然不像个魔头。

指尖在幼弟鼻端顿了顿,尚有一丝气息他即刻调出内丹。

闪着金芒的内丹仅有一半,林冬岁耐心将它溶了化作灵气传入幼弟丹田。

“他在做甚么?”底下修士惊悚道,丹灭如身死,林冬岁竟连命也不要了!

“就是现在!杀啊!”沈门主激动不已,众修士摩拳擦掌,趁他病要他命,绝好的机会啊。

苏长星望了眼裂天鼎上的周粒,皮笑肉不笑,“若在下没记错,周少门主与林冬岁有些交情吧?”

“……若老夫没记错,令妹与他也有些交情。”周海平脸色不大好,没跟他客气。

灵气传入完毕,林冬岁面色奇差,险些没能站起来。习惯地往腰间探去,空空如也。

陪伴他多年的长剑潮汐,在储玉里落灰了罢,今日倒能派上用场。

拔出潮汐时,林冬岁留恋地抚摸几回,最后将它搭在脖颈。潮汐嗡嗡作响,似是在央求。

本命剑弑主,潮汐有灵,它下不去手。

死前林冬岁脑中一片空白,待他合眼前,还能看见周粒正朝他跑来,陆昭秋冲上前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魔头林潮死了,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林冬岁再度睁开眼,已是三年后。望着眼前衣着华贵的端庄少妇,林冬岁张口便是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林冬岁骇然,少妇却将他抱进怀里柔声哄着。“瑜儿不哭,母妃在。”

口不能言,只能哭。林冬岁晓得自己的处境后不哭也不闹,少妇反倒是担心,忙叫太医来查看。

“王妃娘娘,瑜世子无恙,哭闹喂些奶水即可。”白发苍苍的老太医和蔼可亲,捏了捏林冬岁肉乎乎的小脚丫,林冬岁怕痒咯咯咯地笑出了声。

意识到自己笑了,林冬岁忙捂住满是口水泡的小嘴。

少妇扑哧一笑,“瑜儿都晓得害羞了,待你父王回府定要让他好好夸夸,咱们瑜儿冰雪聪明~”

“王妃娘娘,王爷回府了。”小厮来报,瞧见小世子一副乖巧的模样面上笑容又加深了几分。

正说着,王爷大步流星地跨进了正门。“来让父王看看,谁家的小子这么乖巧。”

“自然是王爷的,瑜儿今日乖得不得了。”王妃捏了捏林冬岁软乎乎的小脸,中途又被王爷抱走。

王爷额头与林冬岁相贴,胡子茬扎得他小脸皱做一团。

“嗯,爱妃没说错,瑜儿今日的确乖巧。”往常这般早已哭闹不止了,哪会这么乖。对于王爷来说,或许儿子就是生来玩的罢。

十七年后,暮春时节柳絮纷飞,碧波湖两岸杨柳依依。林冬岁站在树下看着人来人往的行人,独自发愁。

前两日父王进宫接待远道而来的外使,约莫要派公主和亲。林冬岁觉得新鲜便也跟着一道去,哪知外使竟没看上各位公主表姐。

有个外使还阴阳怪气,说什么新桑国故意给他们安排几个歪瓜裂枣。这不能忍,林冬岁当即掀开珠帘要据理力争,母妃拦也拦不住。

什么叫歪瓜裂枣,堂堂公主殿下岂容他们笑话。虽说不是个个美若天仙,但配他们皇子绰绰有余。

“陛下,这位是哪位公主?”满面红光的外使眼前一亮,叽叽喳喳地同皇帝问道。

林冬岁他父王老脸黑了一半,这是本王养了十七年的小子,你眼神不好?

“咳咳,这位是瑜世子,朕的皇侄。”皇帝陛下眼神示意林冬岁快退回去,免得节外生枝。

外使忙摆手,“陛下,瑜世子可有胞妹?”兄长模样生得好,其他姊妹理应也不差。

皇帝陛下头痛,洛王爷与洛王妃统共就一个孩子,哪来的胞妹。当即回道:“叱原外使,瑜世子乃家中独苗。”

原本跟在外使身后的小杂役忽地站出来,朗声道:“皇帝陛下,在下乃叱原国大皇子,即是贵国和亲的对象。瑜世子芝兰玉树,陛下若能将瑜世子许配与在下,在下自是甘之如饴。”

“陛下,万万不可!瑜儿乃男儿之身,于理不合。”洛王爷上前行礼,横眉冷对一众外使,休想动他的宝贝疙瘩!

老谋深算的皇帝陛下露出一抹和蔼的笑意,“瑜世子自然不能和亲,贵国再另选一位公主罢。”

叱原国大皇子竟是个断袖,有意思。孰真孰假便不得而知了,妄想要世子和亲未免太过自负。

洛王妃急得险些将茶盏打翻,生怕皇帝真将林冬岁派去和亲。近几年皇帝做下的荒唐事不少,不由得她不胆战心惊。

皇帝陛下还是注重脸面的,再怎么胡闹也不能将亲侄子往火坑里推。“大皇子若是不能释怀,朕允诺另将侍郎大人的小公子许配与你,大皇子意下如何?”

飞来横祸的侍郎大人,欲哭无泪,两只干瘦的胳膊不断地打着摆子忙下跪谢恩。“老臣谢陛下恩典!”

“爱卿不必客气,朕会让爱卿的小公子风风光光地和亲。”皇帝陛下咧嘴一笑,侍郎大人顿觉背后发毛。

可怜侍郎大人年过半百还得为幼子的亲事糟心,众大臣瑟瑟发抖不敢多言,谁教前两日侍郎大人非得弹劾国舅爷。

大皇子心中不痛快,还想说些什么竟一时张不了口。错愕地抬头张望,却看到林冬岁忍俊不禁的模样,心下便有了几分思量。

“大皇子?”皇帝陛下见他不出声,又问了一回。

大皇子肚里苦水翻天,早知道就不见色起意了,弄得现在不好收场,回去免不了父皇母后怪罪。

待到能开口,大皇子忙道:“回陛下,方才是在下鲁莽了,陛下任意许配一位公主在下都甘之如饴。”

众大臣同皇帝陛下皆是一愣,这大皇子意向怎的变得这般快,这会儿又不是断袖了?

皇帝陛下心下不满,面上却不显。这叱原国大皇子莫不是耍人,一会儿要一会儿又不要,当他是媒婆?

殿前九位公主哪个不是金枝玉叶,除了长公主,压箱底的他都拿出来了还不满意。皇帝陛下决定给他点苦头,当即拿起御笔拟旨。

拟完圣旨,交由御前统领宣读。“六公主上前接旨!”

身着华服的曼妙少女款款上前跪下,“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公主蕙质兰心,德才兼备。十日后远嫁叱原国,不得有误。钦此!”

“叩谢父皇恩典!”六公主面若桃花,眼中泪光涟涟。

皇帝陛下做出一副伤怀的模样,心底早已乐开了花。小六武艺高强,素有女将之风,前些年带兵打得周边部族苦不堪言。

这大皇子日后娶了小六不知是何光景,皇帝陛下笑得舒畅。

诸位大臣面面相觑,心道这大皇子日后保不准得来新桑国哭诉。六公主悍名远扬至今没人敢娶,这回陛下是下了死手让叱原国不得安生。

大皇子见六公主姿色不差,倒也同意了,殊不知这是他噩梦的开端。

林冬岁因殿上失仪被父王禁足,直至两日后母妃求情这才能出府透透气。

青天白日的碧波桥上,林冬岁折了枝柳条静静地望着湖底游动的红鲤鱼。

“瑜世子今日没去学堂?”

林冬岁抬眼看向来人,是他的一位同窗,侍郎大人的长公子。两人关系不错,常结伴同游十味轩。

林冬岁垂眸,“柳公子昨日没去学堂?”

“你怎么知道!”柳大公子惊道,昨日逃学没碰见他啊!

林冬岁不以为然道:“本世子两日没进学堂了。”

“怎么回事,按理说你没逃过学啊。”柳大公子不解,瑜世子身为模范好学生不可能逃学。

“禁足。”

“真有你的。”

两人索性在岸上闲聊起来,时不时地推搡两下。

林冬岁对修道功法倒背如流,五岁起便暗中修炼,重修了一遍基础。柳大公子尽管比他壮许多,也奈何不了他。

“大公子在那!”眼前跑来一溜的小厮,边跑边喊道。

柳大公子闻言,面色凝重地道:“瑜世子,后会有期!”说完便同一支离弦的箭般跑开了。

几个小厮气喘吁吁地喊,“大公子快跟小的们回去,老爷要是恼了,大公子少不了受罪!”

柳大公子早已跑得没影了,小厮们仍紧随其后。大公子逃学两日,老爷震怒要将大公子绑回府受家法,追不上大公子他们就交不了差。

林冬岁早习以为常,柳大公子逃学实属不易,怕是近日皮又痒了。

踏上碧波桥正欲离开,心里却有几分怅然,遂回头看了眼身后。

谈笑风生或是行色匆匆的路人中,一人白衣翩然正静静地站在桥头。飘扬的柳絮洋洋洒洒地落在他宽厚的肩头,墨发如瀑衬得他面色皎如明珠。

眼底似古井毫无波澜,在看到林冬岁的那一眼便浸满了光亮。

林冬岁站在原地失神地望着周粒,他如何也想不到二十年后还能遇见熟人。

周粒似是变了个模样,单是看上一眼便知亲近不起来。长高了,臂膀也成了男人们最艳羡的模样。

两人透过二十年的光阴遥遥相望,不觉间,周粒径直翻身落在林冬岁眼前。

谁都不曾开口,周粒则单手将林冬岁细瘦的右手腕扣住,直直地望着他的眼。

回过神,林冬岁想要甩开他的钳制,但无论如何使力也挣不开。当即冷声道:“松手。”

周粒不放,甚至加重了力道。

“放开!”林冬岁怒目而视,抬脚想要踹他。

周粒终是收回手,仍目不转睛地看着林冬岁。

林冬岁掉头便走,一刻不停。生怕再待上一刻,周粒会拔剑将他杀了。

嫉恶如仇的周少门主怎么会容得下自己,林冬岁心中酸涩。重活一世,他只想远远地避开修仙界的是非。

该他还的,早用命抵了。

小臂被人拉住,林冬岁垂眼看着周粒跟上前。

我都这样了,放过我吧……

“林潮。”喉头滚了几回,周粒终是开了口。

“公子认错人了,我乃新桑国瑜世子,还请公子高抬贵手。”林冬岁不客气地将他的手挥开。

周粒拧眉,沉声道:“别闹。”

我闹什么了?林冬岁呼出口气,打算死不承认。“我父亲是皇帝亲封的洛王爷,我母亲是东闫国最尊贵的长公主。而我是嫡亲的世子爷,至于你说的林潮,算什么东西?”

“林潮!”周粒不忍再听,声量提高了许多。

林冬岁放出狠话,“公子再胡搅蛮缠,本世子就将你关进牢里。”

这回再拦,林冬岁真要报官了。没走几步,眼前一黑他便软倒在周粒怀中。

这一睡,他在梦里便回到了十三岁那年。

月色朦胧,潮汐阁檐下,林冬岁静静地看着庭院内的松林。莹白的光辉轻柔地洒在锦簇的松叶上,舒适且静谧。

他突然战栗了一下,又恢复了先前挺拔的身姿。耳边仿佛响起父亲语重心长的话语……

“冬岁,你母亲不看中你,可父亲是向着你的。你天资聪颖,可显玉是你的兄长。你以后是要辅佐他的,你要适当的暂避锋芒。”

暂避锋芒……

眼前的松林发出了一道金芒,现出一行字。速来思铃阁!

回房拿起书案上的佩剑,林冬岁回头看了一眼松林。顿了顿,随即离开了。

思铃阁,还未踏进房门,林冬岁便听见了母亲尖锐的嗓音。

“林其真,你眼里除了林冬岁,可还有别的儿子?淼儿今天差点回不来了!”

“胡闹!淼儿走失,跟他没关系。”林其真呵斥道,不禁有些恼火。

“我胡闹?分明就是你在偏袒他,就算他天赋异禀又如何,碧海游将来还是显玉和淼儿的!”傅思铃冷笑道。

“你!”林其真气结,扭过头,简直不可理喻。

林冬岁波澜不惊地敲响了门,获得准许后,轻声推开门。

“父亲,母亲。”林冬岁礼数周全,让人挑不出毛病。

傅思铃冷哼一声,撇过头,不予理睬。林其真叹气,如往常一般安慰他。

“你母亲就是这样,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林冬岁一言不发,静静地站在两人身前。

“冬岁,你过些时日要闭关,可为父有个不情之请。三年一届的论剑大赛今年在碧海游举行,往年你呆在玉玄宗修行,没参与过,为父想看看你实力如何。”林其真温声道。

“是。”虽不愿,却也应下了。对林冬岁来说,甚是无趣。

“回去准备吧,明日便开始了。”林其真觉得这个二儿子话虽不多,但让人省心。

林冬岁微不可查的点头,转身离去。

翌日旭日高升,山间的雾气渐渐消散。各个门派的仙门弟子有序的进场,低声交谈着。

“听说了没?这次碧海游的大弟子要参加这届论剑大赛!”几个秋日霞的弟子跟覆雪州的弟子悄悄讨论着。

“往日碧海游派的是其他二位弟子和林显玉,这是头回上场吧?我听说了,那大弟子,模样长得好。比……比那个传闻中风光月霁的周粒还要周正。”一个覆雪州的弟子说道,引得其他弟子蠢蠢欲动。都想瞧一瞧,那比周粒模样还要周正的碧海游大弟子。

“切,长得好有什么用,可别是绣花枕头。”另一个秋日霞的弟子说道,他就是看不惯这些世家公子。整日游手好闲,也不见得多厉害。

“唉!每届都是碧海游的少门主夺得魁首,今年应该也不例外。”落花川的一个弟子插了进来,表示兴致缺缺。

“那可不见得,近几年,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都相当厉害。”覆雪州的弟子眨眨眼,笑容可掬。

几个门派的门主也到了赛场,寒暄一番,纷纷落座。乍一看其乐融融,实则暗流涌动。各个门主摩拳擦掌,誓要扬眉吐气一番。

设立好结界圈以后,比赛正式开始了。

参赛的弟子,在这三天内,每人一天五次比试。若是半途输了,就得下场,失去比赛资格。当然,如果你足够强,可以到第三天再上场。

赛事拉开了帷幕,场上刀光剑影,法术也是层出不穷。剑法与符箓相辅相成,仙门弟子们斗志昂扬。

时间流逝,转眼到了第三天正午。台下的林其真有些坐立不安,比赛都到了尾声,前两天都没见着林冬岁。

这孩子……

心神不宁之际,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覆雪州的沈门主正幸灾乐祸地看着自己,顿时感觉不妙。心下一紧,连忙看向台上,林显玉被对方打得节节败退。嘴角溢出血丝,看得林其真心疼不已。

不是点到为止嘛,对方竟下狠手!

其他门派的弟子也议论开了,纷纷咂舌。“这是南望泉!前两年的新秀门派,挺厉害呀!”

“林淼,你大师兄呢?我连着看了两天都没见着 ,他该不会怯场了吧?”勾远逸戳了戳身旁的小弟子,两个人这几天都在一起玩。

“不可能,大师兄可厉害了,他肯定有事耽搁了!”林淼捏着小拳头,眼里亮晶晶。

“你这么了解他?”勾远逸好奇的问道。

“当然啦,他既是我的大师兄,也是我亲二哥。”林淼洋洋得意,小辫子翘了起来。

“原来如此。”勾远逸瞧着,这三兄弟长得可不太像。父亲说过,这个碧海游的大弟子也是林门主所出。好好的世家公子不当,去做什么首徒……

林冬岁可不像林淼说的,有事情耽搁。他对这种比赛不以为然,前两天都在松林里气定神闲的修炼。

睁开眼,觉得时间差不多了。理理衣袍,闲庭信步的朝赛场走去。

赛场上,苏长星执剑含笑。风流倜傥之姿,迷得台下的女弟子们脸红心跳。

“这个论剑大赛,也不过如此。各位前辈,在下失礼了。前三名,可都是我们南……”苏长星话未说完,便止住了。

正午时分,太阳有些毒辣。这一抹青色,使得人眼前一亮。苏长星抬眼望去,心上仿佛被羽毛轻轻略过,痒痒的。

那人面无表情,也不说话。肤色白净得好似玉瓷,当他对上那双眼,竟有些失神。

“你大师兄使美男计!”勾远逸忿忿道。

“在下苏长星。”

林冬岁微微颔首,拔出了潮汐。清凉的气息环绕剑身,剑尖闪着寒芒。

不到十招,苏长星便吃不消了,节节败退。其实,过第一招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少年及其厉害了。他有些惊讶,这般小的年纪。这个少年无论是法术还是剑术,都相当厉害。

苏长星苦笑,败下阵来。喉间腥甜,吐出一口血沫。他怎么觉着,这少年像是在报仇。

南望泉输了,毫无悬念。可苏长星心悦诚服,自己技不如人。

“可喜可贺啊!这是林门主的大弟子吧,可真是令老夫赞赏!年纪轻轻,修为了得!”周门主捻着胡须,连连称赞。

“周门主过誉了,冬岁还得继续刻苦修行呐。”林其真笑得红光满面,沉浸在各大门派的赞扬声中。

论剑大赛已落下帷幕,林冬岁回去以后,便利索地打点好自己的行李。

闭关向来不在门派中,而是一路游历。走到哪里,觉得合眼缘,便停下找个地儿闭关。闭关的时间,并没有限制。短则两月,长则数年。

第一回闭关,用了两年。第二回,才两个月。至于这一回,他也捏不准。思虑片刻后决定,睁眼就出关。

上回气血堵塞,一口气上不来,差点就折在那个牛满坡了,迫不得已出关调养生息。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林冬岁对自身要求极高,勤学苦练才有了现在的成就。旁人一天花六个时辰修练,他便花九个时辰。十年磨一剑,他担得起。

落日西下。林冬岁挎着一个小包袱,拎着佩剑准备下山。余晖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守门的弟子正低声与他交谈着。

“二哥——我来送你啦,等等我!”林淼脆生生地喊道,林冬岁闻声回过头看他。

林淼跑得急,没收住脚。直直地撞在了他的腰上,林冬岁趔趄了两步。终究还是被撞倒在地,他直愣愣的看着林淼。

林冬岁∶“……”

林淼闹了个大红脸,手足无措的看着自家二哥。

林冬岁察觉到,自己像是硌着石头了。大概是头一遭碰上这事儿,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眼前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抬眼看去,一个少年朝自己笑得幸灾乐祸。

“在下勾越,字远逸。需要拉你一把吗?”勾远逸笑眯眯地说道。可惜林冬岁并不领情,自个儿站起身。

林冬岁抬眼看向勾远逸,面上并无多余的情绪。

勾远逸一脸无辜地拎出傻呼呼的林淼,挡在身前。“都是他撞的。”

“啊淼,不可莽撞。”林冬岁轻声道,难得多说了几个字。勾远逸在旁嘀咕,就你有兄长。

林冬岁终日绷着个脸,勾远逸头一回见他便觉得不好相处。惟有面对林淼时,他的神色方能软和些,仍是令人亲近不起来。

太过出彩的事物,难免会产生无形的距离感。即便只能远观,可他们从来不缺看客与慕者。

“二哥,你何时回来?啊淼还想跟你练剑呢。”林淼失落极了,二哥教的剑术,比长老教得还要认真仔细。

“不可偷懒。”林冬岁耐心道。

林淼忽地一把抱住自家二哥,不舍他走。二哥瘦得很,稍稍一下便能搂住,不盈一握。

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冬岁,“那二哥能不能告诉啊淼,为何一模一样的衣服,大师兄的比我们的都要好看?啊淼也想同大师兄一样好看!”

“……”

林冬岁和勾远逸两人默默不言,勾远逸甚至有些不忍地看着林淼。乖孩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臭美了。你要是生得有你二哥七分的好长相,那可谓是非常棒。

自己的衣服,不都是统一的弟子服吗?对于这个问题,林冬岁感到有些不解,或许是他的身量相较与林淼他们要高些吧……

林冬岁坦然道∶“练剑应当多花心思。”言下之意,你有这小心思就多花在修行上,哪怕是多练会儿剑。

母亲自小便对啊淼溺爱得很,这对他的修行却是没有多大的益处,怕是要将他惯坏了。

知晓林淼不爱听训,林冬岁没再多说,与勾远逸客套的互相行了一礼后便下山了。

勾远逸看着林冬岁渐行渐远的身影,莫名地笑出了声儿。

“不理我……”林淼苦哈哈地扁嘴,打算去找父亲问问。

林淼一路风风火火,终于在后山的竹林里,找到了正在与张长老下棋的林其真。

“淼儿,找为父有何要紧事?”林其真看小儿子跑得满头大汗,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父亲,啊淼有个问题。二哥穿的弟子服是不是和我们的不一样?”林淼好奇地问道,他也想像二哥那样好看。

“……”还以为是什么事儿,林其真语塞。对面的张长老不苟言笑,又落下一枚黑子。

“看人。”林其真煞有介事的落下一枚白子后,答道。冬岁皮相生得好,能力也出众,带出去长脸。至于淼儿——不提也罢,整日没个消停。

林淼抬头望天,二哥是什么人?我又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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