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木逢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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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春季末尾的冷意伴随着风雨扑打在公交车的玻璃车窗上,笨重的车厢随着前行笨拙地微微晃动,车尾缓缓滚出浓烟,每靠一站,汽油味几乎都能将抢着想上车的乘客呛个半死。

四月份的树枝上桃花落了大半,浮在掺杂泥沙的水坑中,被雨点一下一下击打,反复陷进冰凉的水中又浮出,执着固执。

“晨哥,我好紧张啊,马上要自招考了!”

短头发的男生刘海偏长,戴着副黑色圆框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的,人是细胳膊细腿,除了肤色有点和黑人牙膏盒子上的代言人相像外,怎么看都像是一个顶着锅盖头的学霸。

他旁边歪坐着一个男生,左手打着石膏,吊在脖子上,右边眼帘下方贴着一个创可贴,眼睛闭着似乎睡着了。

周围人好奇地瞅着他们两个,眼神和看非主流少年无异。

旁边的少年闻言动了动,似乎被人从梦中惊醒,这睁眼的瞬间眼神稍显迷茫。他抬手用力地揉了揉眼眶和太阳穴,直到眼尾泛红,最后重重地搓了把脸颊,神色才渐渐变得清醒。

“抱歉……你刚才说什么?”

刚睡醒的缘故,薛晨感觉嗓子发干,说出来的声音也略显沙哑,问完就翻了翻后背压着的手提袋,从里面捞出一瓶矿泉水。

拿好后顺便抬眼询问旁边的人,“要吗?”

齐浩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暂时没组织好语言,只好先拒绝了薛晨。

“不了,你自己喝吧。”

薛晨转过身熟练地单手拧开瓶盖,把齐浩想要帮他打开瓶盖的话给堵了回去。

他扶着水瓶,在公交车上还算平稳的时候抿了一口水润喉,然后又把瓶子放了回去。

“你刚刚说什么来着?”

齐浩看他喝完水又有些犯困,一时抽了抽嘴角,感叹道,“今天早上自招考,你怎么困成这样?”

“还行吧……”

薛晨刚想糊弄过去,就掩嘴打了个哈欠,不由自主地想要伸腿,膝盖“砰”地一声撞到了前面的椅座上。前排的大爷惊地回头,脸上是错愕的眼神,看着薛晨无辜的表情,内心疑惑地转了回去。移开眼神前,大爷的视线缓缓落在了他被白色绷带吊起的左胳膊,脸上神情变化了好几轮,最后化为复杂和凝重,反复抬起头看薛晨的脸,恍然大悟般轻轻点了下头,飞快地将脑袋转了回去,仿佛背后有什么凶神恶煞。

好像被误会但又不知如何辩解的薛晨无辜地眨了眨眼。

目睹全程的齐浩嘴唇动了动,上下嘴皮子一碰,到嘴边的话猛地一拐弯,变成了调侃,“诶?……我说你这架也打得太狠了些,胳膊都折了,不知道的以为你是什么不良少年和人打群架,身上挂那么多彩。”

薛晨恨不得整个人躺在椅子上,浑身都难受得紧,动一下都嫌疼,听见他这话沉默了一阵,幽幽地瞥了眼幸灾乐祸的齐浩。

薛晨难得呵呵一笑,翻了个白眼,轻启唇瓣吐出两个字,“滚蛋。”

齐浩装乖地耸了耸肩,摊了下手掌,抬起下巴故意逗他似地双臂环胸,拽里拽气地道,“我就不滚,就不滚,你打我啊?”

薛晨:……你还是闭嘴吧。

他疲倦地阖上眼,着实困得睁不开眼,昨晚整宿都和没睡一样,光顾着和人掐嘴架。

可惜他嘴皮子功夫不厉害,骂了半天翻来覆去就那几个词,趁他百度搜索的功夫,对方都不知道发了几百条。

一想就气。

齐浩见他是真的累了,自顾自地从兜里摸出手机刷朋友圈,偶尔和薛晨聊两句。

“啧。你知道吗,华附有个一直排年级前十的学霸,成绩可以轻轻松松地去上四校,结果他好像和我们一样,自招填了宜中。”

“什么想法啊,宜中和四校,不选四校选宜中,这人是不是脑子被驴踢了?”齐浩苦着脸,“有成绩就是任性啊。”

薛晨很给面子地附和点头,含糊地“嗯嗯”。

“可能只是不想去外区吧。”

齐浩满眼艳羡,“害,该死的学霸。”

薛晨在他嘟囔的空隙间翻了个身,想找个舒服的姿势睡觉,一个不小心又撞到了玻璃,“砰”一声闷响在封闭潮湿的车厢里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有个坐在妈妈腿上玩小熊玩具的小姑娘一直好奇地盯着薛晨看,揪了揪妈妈的衣袖,指着薛晨的方向天真无邪地昂起脸问道,“妈妈,那个手上贴喜羊羊的哥哥旁边的帅哥哥,好呆啊……他为什么会撞到两次啊?好响哦。”

女孩的母亲一脸尴尬,面带歉意地朝薛晨露出一笑,然后低声教训了女儿几句。

齐浩差点没憋住笑,转过脸用手机遮住疯狂上扬的嘴角。

薛晨抬起右手摸了摸鼻尖,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地看向窗外,装作在看风景,只是发红的耳根十分可疑。

公交车的速度慢得和乌龟爬一样,小区里的老大爷摇着蒲扇边闲聊边遛弯都比这慢腾腾的车速度要快。大清早的路边还没什么人影,薛晨悄悄地回头扫了眼车厢,零星那么几个人影,除了他和齐浩两个穿初中校服的学生,其他都是悠闲的白背心布鞋老大爷和花上衣黑裤子的大妈。

他俩在老龄化中成功脱颖而出,有个大妈还在角落里和老伴窃窃私语,时不时瞟一眼身上挂彩的薛晨,以及旁边手臂上贴了一大片纹身贴的齐浩。

“你看那边两个小男娃……”

齐浩耳背般自动屏蔽,独自絮絮叨叨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自己手臂上的玩意儿,骄傲地举起手臂伸到薛晨面前炫耀,“对了晨哥,我的纹身,好看吧?”

喜羊羊与灰太狼,能不好看吗?

换了个人这么做,薛晨都会怀疑对方受了什么刺激。

然而对方是齐浩,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合乎逻辑。

他很给面子地点点头,并且真诚地开口,“好看,很符合你的气质。”

“那当然,我可聪明了!”齐浩哈哈笑着,揽过薛晨的肩,“原本是和别人打赌输了。”

“你赌什么了?”

“哦,就是之前赌那个没去四校选择来宜中自招的学霸,说实话,这个纹身还怪好看的。”

看着人一副陶醉其中的模样,薛晨实在于心不忍,最后还是狠下心咬咬牙,无情打碎他对纹身贴的厚重滤镜,“可是待会儿要面试。”

他指了指喜羊羊,“你贴这个去面试,面试官可能会直接给你个不合格。”

“……好像也是。”

公交车突然一阵剧烈晃动,老练的公交车司机脸不红,心不跳地刹车,身后的乘客全部身体向前倾斜。

“咚!”

齐浩同情地看着再度被撞的薛晨,用悲怆的声音说,“恭喜薛老师,梅开三度。”

薛晨撑起身子,面带微笑地回道,“我谢谢你啊。”

他今天出门简直没翻黄历,直接三连撞,丢人丢到家外边去了。

薛晨很想捂脸。

好在广播及时响起,“华宜路,到了,请需要下车的乘客……”

齐浩往他肩上拍了一下,夺走薛晨脚边的书包,“走啦,包我替你背。”他左肩一个包,右肩一个帆布袋,看上去还挺滑稽。

薛晨默默拿起了地上还沾着雨水的伞,刚想费力撑开,又被齐浩抢了过去,满脸痘印的男生笑起来咧着嘴,看上去单纯热情,“手都折了一只,还是我来撑伞吧。”

薛晨感动地望向齐浩,心想,自招考完他一定要请齐浩吃大餐!

当然,如果齐浩不乘机往他的石膏上贴一个喜羊羊的话,他会更加感动!

车门打开的一瞬间,薛晨差点跌个踉跄。

雨丝被风吹得歪斜,落进眼里莫名地泛酸。

“我和你说啊,我还是好紧张,自招的卷子我压根不会做!”齐浩手有点抖,伞差点歪到一边去,却还是尽力不让薛晨的左手沾到雨,自己的左半边湿了大半。

两个人在一把伞底下挤得慌,反倒和前面一步之遥的黑衣服男生产生了强烈的反差。

对方个子高挑,估摸着有一米八五,一身黑,连手中握着的雨伞都是漆黑。

不知道为什么,薛晨眯着眼看到男生的背影,就产生了一种“对方很高冷”的印象。

薛晨安慰他道,“你都签约了,基本稳啦,别担心。”

“你不紧张啊?”

薛晨用右手一心想着揉眼,随意地说,“我妈在宜中教书,我没想着去宜中。”他打算零志愿填外区的,毕竟他妈妈一心想让他和某个讨厌鬼在一所学校。

“唉,阿姨保佑我一定要过!”

“你拜我妈还不如……”

薛晨正想反过来调侃他几句,又恰好在揉右眼,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一个不留神被地上坑坑洼洼的水坑绊了一跤。

完了!

我的左手!要废了!

薛晨倒下去时心里只有这一个念头,只想护住自己的左手不受伤害,下意识地伸右手想拽住身边最近的东西保持平衡。

“薛晨!”

慌乱中,薛晨双膝跪地,感觉到右手拽住了一片粗糙的布料,耳边是齐浩受到惊吓的喊声。

他大脑一片空白,愣了好几秒才从呆滞中僵硬地抬起头。

戴着黑色口罩的男生,只露出一双眼神冷默的眼睛,正举高临下地转过脸,看向拽住他外套不放手的薛晨。

“行大礼?”

声音听上去音质偏冷,说起来话来显得毫无明显情绪,薛晨都可以猜到对方口罩下一定是面无表情的。

几乎是瞬间,薛晨整个人像是被丢进锅里的虾一样,从耳根开始到脖子后面满上一片红。

“对、对不起!”

齐浩急急忙忙地伸手去扶薛晨,皱眉的同时吐槽道,“你今天也太衰了,左手没事吧?没碰着水吧?没再折了吧?”

薛晨松开攥紧别人衣服不放的手,借着力气小声对齐浩说“没事”,腿上一软差点又摔一跤。

他抬眸想再和被自己拽到的男生道个歉,哪料对方似乎根本不在意,或者说不想和陌生人多搭话,等薛晨抬头时,男生已经迈步走出好远。

“这人有点奇怪。”齐浩撇着嘴,“你可别再摔了。”

薛晨挠了挠脖子,后颈依旧发烫,他略带歉意地扯出一个笑容,“谢谢。”

“谢啥?都几年好哥们了?平日里你也没少照顾过我。”

薛晨弯了弯眼,笑起来眼睛像两枚小月牙,“明天请你吃饭。”

宜中的自招题出得奇奇怪怪,五门科目还都是连着考,中途没有休息。

薛晨和齐浩不是一个考场的,两个人考完都七晕八素,拿着手机在教室里想互相发个信息一起去吃午饭,红色感叹号跳入眼中触目惊心。

“该死的宜中,教室里装了信号屏蔽器吧?”

薛晨脑壳子晕乎乎的,中午吃饭也只是扒拉了几口。

“薛晨,你多吃点啊,瘦得就剩副骨头架子。”

薛晨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和我妈一样?”

过道里掠过一道黑色身影,走得太快,薛晨没来得及细看,只觉得有点眼熟。

他现在不仅左手疼,后背疼,两个膝盖也疼得慌。

前面趁着有空,他躲到厕所隔间里撩了下裤腿,果不其然两个膝盖都青了一块。裤管沾了泥水,拿湿巾纸怎么擦都擦不干净,最终只好作罢。

薛晨轻叹了口气,回去他妈妈又要开始唠叨了。

整个下午都是分批面试,发了张纸就当作试题。

四人一组,每个人要将四个教室轮一遍,很巧的是,排在薛晨前面的人恰好就是方才不小心被他拽住衣服的男生。

分发试题的学姐扫了眼花名册,掀了下眼皮,“谁叫江入晚?”

黑衣服男生走过去接了纸。

薛晨想和他搭话,奈何对方接完纸,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塞到口袋里,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薛晨满心都是想着道歉,连背面需要思考的一道数学题都忽略了,还是考官提醒才发觉。

他到了自招考试结束还是没能和对方再说上一句话,男生性子冷,考完出教室时表情都没变化过,和面瘫一样。

薛晨考完试和齐浩碰头,两个人都是一副被掏空的样子,双眼无神地对视便心中了然。

二者心照不宣地同时叹气。

“唉。难死了。”

齐浩啊啊乱叫,正好天已经放晴,刺眼的阳光将水坑里的雨照得透亮。

薛晨同样不忍感叹。

还好。

尽管最初来时天空下着细雨,灰蒙蒙的压在心上,中间过程艰难无比。

好在最后雨过天晴,他们尽过力,这就足够了。

太阳小心翼翼地从云层中探出脑袋,好奇地观察着人间。

来来往往的人彼此擦肩而过,华宜路的路口面孔不断替换更新。

打着石膏的男生穿着校服,正温和地笑着,与同伴在南边等着即将结束倒计时的红灯。

一身黑的少年孤身一人,绕过北边的街角,转身从侧门进入老旧小区。

彼时正逢春夏更迭,晴雨交融。

某段未来的温柔岁月就此展开,一南一北,串起一条老街。

校园门口的警告牌写着,“请减速行驶。”

——请你减速行驶,不要裹挟着猛烈的夏风,毫无征兆撞进我的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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