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娆男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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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我和卫苒第二天就去孙先生家读书了。

我们是启蒙教育,读不了什么学堂里的书,孙先生知道我们主要是学戏的,因此就找我们戏文里的唱词给我们讲解和教我们认字。

卫苒以前背唱词都是死记硬背,根本不明白那些是什么意思,这回他终于看见了这些词句写在纸上是什么模样的,感到非常有趣,学起来也格外用心。

我们白家班主唱的戏目是《红楼梦》,因为我还没出师,姐姐没有搭班的搭档,这戏码一直还没能在广和楼挂牌出演过。

我看着先生给我们写在纸上的唱词,一个字一个字的学着写,学着认。卫苒也在我身边,拿着毛笔,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

自从开始读书认字以后,卫苒理解了《红楼梦》里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感情,背唱词也是突飞猛进,没出三个月就能和我对唱好几场对手戏了。

干爹和干娘看我们学艺日精,全都喜上眉梢。

我们白家班里只有姐姐一个唱旦角的人,《红楼梦》这出戏自然是姐姐演林黛玉的。我和姐姐搭班唱大轴,那我就是演贾宝玉了。

为了能早日登台,我每天刻苦练功,从唱腔到念白,都是一丝不苟。

初秋的下午,我搬个木凳子,坐在孙先生家院子里那棵大桂花树下,认真背诵先生给我抄写好的戏词。卫苒也搬着凳子来了,坐在我身边,歪头看着我背词。

“苒儿,你如今也认识不少字了,你看看,这些唱词你都认识吗?你给我看着,看我唱的对不对。”我把本子递给卫苒,他高兴的答应了。

我拿起一把纸扇子,认真的表演起来,那段贾宝玉诉衷情的经典段子,《想当初妹妹从江南初来到》。

想当初妹妹从江南初来到,

宝玉是终日相伴共欢笑。

我把那心上的话儿对你讲,

心爱的东西凭你挑。

还怕那丫鬟服侍不周到,

我亲自桩桩件件来照料。

你若烦恼我担忧,

你若开言我先笑。

我和你同桌吃饭同床睡,

象一母所生的亲同胞。

实指望亲亲热热直到底,

才见得我俩情谊比人好。

谁知道妹妹你人大心也大,

如今是你斜着眼睛把我瞧。

三朝四夕不理我啊,

使宝玉失魂落魄担烦恼。

我有错,你打也是骂也好,为什么远而避之将我抛?

你有愁,诉也是说也好,为什么背人独自你常悲号?

你叫我不明不白鼓里蒙啊,

(念白)我就是为你死了,也是个屈死的鬼魂冤难告!

我唱到这里,已经是入情入戏。看看旁边的卫苒,已经是满脸泪痕了。

“苒儿?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我很吃惊的问他。

“哥哥,你唱的真好,我完全都听懂了。”卫苒扑到我怀里,搂住我的腰说。

“真的?你真的都看懂了?字也都认识了?”

“嗯。哥哥我都认得,你也教我唱这段好不好?”

我刚要说话,忽然听见有人拍手笑。

“好啊,几天不见,都唱的这么好了?”

原来是春儿姐姐。她穿着一身淡粉色的旗袍,两条大麻花辫子垂到胸前,盈盈的看着我们笑。

“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散戏了?”我赶紧松开卫苒。

姐姐走过来,拉着我的手在小木凳上坐下。

“我今儿的戏只唱了一出,老板新收了一个唱京剧的花旦,叫小月菊。想试试她的戏,让她唱压场戏,我就先回来了。”姐姐说的风轻云淡。

“来新角儿了?”我挺吃惊。

戏园子来了新人,总是让大家都重视的事情,会不会对姐姐有影响呢?我挺担心。

“她多大了?出行几年了?怎么新来的人就让她唱压场的大轴呢?”我问。

“她唱的是京戏,和咱是两条道。再说人家是唱整出戏,我只是唱大鼓,唱压场还是不到时候呢。”姐姐笑笑说。

“姐,你真的不担心?不怕她红了顶你?”

“姐不怕,姐有你呀。咱还没唱过一场越剧呢。等你出了师,咱俩搭戏,一准儿唱红整个园子。”姐姐笑眯眯看着我。

“嗯。姐姐,我一定好好练功。早日登台。”我重重的点点头。

“我看你这些日子技艺突飞猛进,真是这书没有白念。你离登台的日子不远啦。”姐姐笑嘻嘻的摸我的头。

我和卫苒都笑了。

“走,咱回家,叫娘给你做面吃。”姐姐拉着我的手,出了孙先生家。

回到家里,干爹他们也早都回来了。干娘忙着做饭。姐姐帮着擀面条。我和卫苒抱柴火烧火,他拉着风箱,火焰呼呼燃的红火,烧的大柴锅里热水滚开。

干娘做面条是拿手的,家里人多,吃面是最省事的。厦门的清汤面,陕西的油泼面,成都的担担面,山东的葱油面,干娘都会做。自从我们来了北平,干娘又新学了一样面,那就是老北京的炸酱面。

入冬天凉了,滚开的沸水里煮着热面,一人一大碗,谓之“锅儿挑”。配上各种时鲜小菜,叫做“全面码儿”,是鲜花椒酱、青蒜、香椿芽儿、掐菜、青豆嘴儿、小水萝卜樱儿。要是赶上初夏的时节,还有鲜豌豆、黄瓜丝、扁豆丝、韭菜段等等,更是五颜六色,看着就有食欲。

我和卫苒一人捧着一大碗香喷喷的面条,吃的欢喜。

“看这俩孩子高兴的。”干娘笑呵呵说。

“爹,我今天听见荏儿唱的那段《想当初妹妹从江南初来到》真是好听,我看着过不了多久就能和我搭班了。”姐姐说。

“是真的吗?那敢情好。”干爹挺高兴。

“听春儿说,戏园子里来了新角儿了?叫什么小月菊的,可是真的?听说那小丫头子今年才14岁,和荏儿差不多大,不会对咱春儿有啥妨害吧?”干娘把烧酒小壶给干爹烫热了,拿过来,放到桌子上。

“你放心,没啥妨害的,她唱的真红了也是京戏,和咱家的白派大鼓、越剧都是两码事,谁也碍不着谁。她吃她的饭,咱挣咱的钱。戏园子老板说给我了,叫我放心,戏园子不能光指着一种戏种吃饭,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爱吃啥的都有。他今儿个跟我说了,盼着咱的越剧早日唱大轴戏呢。一准儿捧红这三个孩子。”干爹喝了一口烧酒,看着我们说。

“哎呀,那我就放心了。荏儿,听你干爹说了不?好好唱戏,娘等你成了名角儿,也给我做上一件那样太太穿的时新软缎子的旗袍,我就知足了。”干娘对我说。

“娘,你放心,等我登台挣钱了,一定给你和姐姐每人做一件好缎子的旗袍,给你做紫色的,给姐姐做一件大红的。”我说。

大家都哈哈大笑起来。

“真好小子,娘等着那一天呢。”干娘笑的合不拢口。

“为啥给娘的是紫色,给我是个大红的?”姐姐逗我。

“我看见戏园子里来的那些太太都穿紫色的。年轻姑娘小姐都穿红穿粉。姐姐你长得那么好看,你穿大红的一定特别美。”我认真的说。

“哈哈哈。”大家又都笑起来。姐姐也抿着嘴儿笑了。

“荏儿嘴真甜,怪不得你姐姐偏心,就是疼你一个人呢。”干娘乐了。

我看了卫苒一眼,也不好意思的笑了。

晚上,躺在被窝里,我点着油灯,看书。卫苒趴在我身边,看着我。

“哥哥,你早起唱的那段越剧真好听,是讲的什么故事?”

“是讲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林黛玉从小到宝玉家,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感情最好。这段是讲宝玉和宝钗一起玩耍,黛玉生气不理他了,宝玉去和她诉委屈。”

“啊,从小一起长大吗?我知道,就像你和我一样。”卫苒晶亮的大眼睛看着我。

“对,就像咱们一样的。”我点点头。

“为什么黛玉看见宝玉和宝钗一起玩就生气了?”

“因为黛玉喜欢宝玉,想给他做媳妇。所以不愿意他和别的女孩儿在一块儿。”我说。

“哦。”卫苒似懂非懂的看着我。

“那我明白了。比如我喜欢你,看见你和春儿姐姐在一起我就生气。”卫苒想了想,忽然说。

我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

黛玉和宝玉是男女之情,我和卫苒却都是男孩,是兄弟之情,那怎么能一样呢?他竟然把春儿姐比成宝钗,是横在我们之间的障碍吗?

我们之间有什么障碍呢?卫苒是不能给我做媳妇的。那他的那个喜欢是什么呢?是弟弟对哥哥的依恋吗?还是别的什么?至于这个别的,我没敢多想,我就是想的能一辈子照顾卫苒,不再让他吃苦。

“你生什么气呀?春儿姐是我的亲姐姐一样的。你是我亲弟弟一样的。人家黛玉是想给宝玉做媳妇的,那不一样啊。”我勉强笑笑说。

“那我也给你做媳妇,不就行了?只要能一辈子跟着哥哥。”卫苒忽然拉着我的手,笑意盈盈的说。

我再一次愣住了,久久没有说话。

卫苒还是小孩子,他当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话,更不会理解媳妇是怎么回事。他理解中的媳妇是能天天在一起就是媳妇了。

“嗯。好啊。我们永远在一块儿。”我笑着握住他的手。

我和卫苒搂着,亲亲热热钻在一个被窝里睡了。

以后的三个月里,我和卫苒天天练功,《红楼梦》全本的戏都已经背熟了。卫苒的唱腔和身段也是练得有模有样了。

“是该试着登台的时候了。”干爹说。

“等再攒点钱,给荏儿和苒儿置办两套好行头。”干娘说。

我和卫苒都很高兴,终于要登台了,还有那漂亮的行头衣服。

那新来的小月菊,听干爹和姐姐说,终究是唱的不错,虽然没有大红大紫,也算是在广和楼戏院立住了脚了。

阴历腊月二十,是姐姐的生日,快要过年了,姐姐生日也不能歇戏,干娘做了寿面,用大食盒盛了,叫我给姐姐送去。

我带了卫苒,去找大力哥。大力哥吃了晚饭,正要出车,晚上正是饭馆戏院上座的时候。

“大力哥,带我和卫苒去戏园子一趟行吗?今天是姐姐的生日,我们去给她送寿面。”

大力哥把白色的毛巾往肩膀上一甩,憨厚的一笑。

“那有什么不行的?我正乐意去看看呢。”大力哥说着,就把我和卫苒扶到黄包车上。

广和楼到了晚上真是热闹,门口大海报上贴了姐姐的照片,“露兰春”三个大字非常醒目。旁边还有一张照片,是个戏装照,写了“小月菊”三个字。

我看那个女子,也就比我大两岁的模样,长得也不难看。看看大力哥,他盯着姐姐的照片猛看,那呆呆的样子真是好笑。

“大力哥,咱们快进去吧,姐姐快该下戏台了。”

“哎哎。”大力哥连连答应着,不好意思的回过神来。

大力哥从来没有进过戏园子,那种花钱散心的地方他是去不了的。其实我知道,他早就想给姐姐捧场,可是姐姐从来不带着他。今天托我们的福,他终于见识了大戏园子的排场和繁华热闹。

我们从小门进了后台,把食盒子交给卫苒,让他老实在凳子上坐着。我带大力哥猫腰躲在幕帘子后面往戏台上看。

戏台上,正是姐姐的大鼓,姐姐今天只梳了一条大辫子,乌黑油亮的垂在胸前。额前的刘海剪的齐眉,露出一双水灵灵的杏眼。她正唱《黛玉焚稿》。

林黛玉回到了潇湘馆,

一病恹恹不起床。

药儿也不服啊、参儿也不用,

饭儿也不吃啊、粥儿也不尝。

白日里神魂颠倒情思倦,

到晚来彻夜无眠恨漏长。

有一时肠内如焚浑身热,

有时节冷汗沾襟又怕凉。

瘦的一个柳腰儿无有一把,

病的个杏脸儿焦又黄。

咳嗽不断的莺声儿哑,

娇喘难停粉口儿张。

嘴唇绽裂成了白纸,

珠泪儿流干我的目渺茫。

孽病儿哪堪连日的害,

身躯儿怎抵不时伤。

她自知道弱体儿支持不住,

小命儿活在了人间怕不久长啊,

无非有限的时光。

唱到这里是一个甩板,姐姐将那鼓签子一敲,目光往全场一扫,耳朵上的珍珠耳坠子一晃,台下就是一片喝彩声。

“好——!”

“姐姐唱的真好。”我也偷偷的小声说。

大力哥早已经看着姐姐,两眼发直了。这是他头一次看见姐姐唱大鼓,他已经完全被姐姐的技艺和这大戏园子的气氛给震撼住了。

不一时,下了戏,姐姐回到后台来,看见我们非常欢喜。

“荏儿,你怎么来了?”

“姐,今天是你生日,干娘让我给你送面来。”我笑意盈盈的看着姐姐。

“我生日?啊,我都忘了。”姐姐挺惊喜。

卫苒连忙把大食盒打开,干娘做的鸡丝汤面,还冒着热气。

“春妹妹,你唱的真好。”大力哥在旁边傻笑着开了口。

我和卫苒看着他的呆样子,都捂着嘴乐。姐姐的脸红了,这才看见他。

“大力哥,你也来了?”

“哎,我拉车带着荏儿他们来的。”

“哦,劳你费心了,那多谢你了。”姐姐淡淡的看着他笑了一下。

大力哥看着姐姐穿着一件碎花的旗袍,那恬淡的笑容,再一次让他看花了眼睛。

姐姐坐下吃面条,拿勺子喝着鸡汤。

“姐姐,你都唱完了,咱可以回家了吧?”我问。

“嗯。吃完就回去。”姐姐笑。

“还是我拉着你们回家。”大力哥在旁边说。

“现在晚上正是上客人的时候,你不多拉几趟活儿?不用送我们了,怎么好耽误了你的买卖?”姐姐摇摇头。

“不在乎这一晚上,再说,今天不是你生日吗?大黑界的,你们姑娘家我也不放心。”大力哥亲热的说。

姐姐听了这话,勺子停住了,忽然看了他一眼,但是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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