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陛下当工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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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大乾王朝,东起万寿山,西至北溟妖族与人族划分和平的烽火线,幅员辽阔,横跨万里。

拥有千年历史的文明古国,自景明帝登基以来,边境安定,政治清明。

王朝中心以南的上云京,气候宜人,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物阜民丰,百姓安居乐业。

被足足七丈宽的护城河所团团围绕的,便是那富丽堂皇的大乾皇宫,由三百多位能工巧匠所建造。

而此时,宣政殿内,琉璃灯罩里边儿用以照明的萤妖心脏散发着暖光,将整座大殿照得明晃晃的。

群臣缄默不言,举目望向大殿中央的左相钟绥,他一身紫底仙鹤朝服,含笑谦卑,眼神却是惹眼的虚浮孟浪。

“陛下勤政爱民,乃是大乾之幸事,臣听闻陛下近日郁郁寡欢,长久以往,定然不利于龙体安康,臣为此食不下咽,寝难安眠。”钟绥低眉顺眼,端得一派的情真意切。

“故而,臣特意寻来一位美人,为陛下寻欢解闷。”

八条金龙雕刻盘踞在圆柱上,栩栩如生,龙眼镶嵌着两颗夜明珠,耀眼的光芒晃得人头昏眼花。

龙椅上,年轻的帝王轻敲扶手垂目看着底下的钟绥,语气温和:“钟卿为朕排忧解难,朕求之不得,不过……”

“美色,误国而已,钟卿好意,朕心领了。”

“陛下。”

钟绥不咸不淡的唤了一声,抬头,直视龙椅上的皇帝穆玄铮。

笑颜如花,语速温吞:“不妨一睹美人真容,再商议不迟。”

穆玄铮垂眸,眯着眼含笑盯着底下的钟绥看了一会儿。

体弱而惨白的面容,即便是头顶冕旒,同样遮掩不住,瞧着有些森然。

半晌,穆玄铮右手把玩着血色的珠串,不紧不慢道:“既如此,美人何在?”

钟绥虚虚地笑了笑,侧过身子退至一旁,此时,门外守卫将用黑色幕布遮盖的庞然大物用板车拖入大殿。

穆玄铮身子前倾,似乎来了些许兴致。

钟绥抬手将遮掩的黑色幕布一把扯下。

这所谓的庞然大物,实际上是黄金打造的巨大金丝鸟笼。

金线银丝的缠枝绕在围栏之间,透过缝隙,能瞧见一缕若霜雪的白。

看不明析,带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美感,倒像是若有若无的勾引。

那缠枝像是突然有了生命力,从顶端蛇一般蜿蜒往下缠绕,金丝的囚笼一层一层剥开。

露出美人真容。

这人端正的跪坐在黄金的笼底,双手安放在大腿上,流露出白兔般的温顺和乖巧。

身上披着白色的丝绸长袍,这面料半透不透,广袖袖口绣着卷云纹,腰间松垮的系着一枚羊脂白玉,披着一层白色羽纱。

这张脸,真真是出挑的让人难忘。

左眼眼角刺的木槿花鲜红欲滴,狭长的柳叶眼线条细长,半含秋水,有几分风流靡丽。

墨画似的眉,淡红的唇,像画本子里祸国的妖精,却并不阴柔。

群臣交头接耳,嘶嘶抽气。

并非是惊异于眼前人的外貌。

不管眼前人的皮囊如何风华绝代,那也架不住一个事实——

这可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啊!

况且瞧那眼角惹眼的刺青,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此乃无上耻辱,古往今来,也就只有奴籍身上才会被人印下烙印。

将一个奴籍的男人送给当今天子做礼物,实属大不敬之罪,群臣在此,众目睽睽之下,更是是对少帝的羞辱。

但凡这献礼的是旁人,只怕在劫难逃,轻则剥夺爵位官职,流放,重则斩首性命不保。

但偏生献礼的,乃是权倾朝野的当朝左相钟绥,他更是当今太后一母同胞的亲哥哥,这才不过登基一年的皇帝,如何动得了他?

钟绥面不改色,满脸喜悦,倒像是自己真的奉上了惊世的珍宝,迫切的等着帝王的赞赏。

“陛下,这男.奴出身是低了些,不过好在,也称得上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乖巧温顺,皮囊生的极好,乃是云生结海楼的头牌呢。”

“臣特意献上,给陛下解闷消愁。”

群臣心中一跳——月下飞天镜,云生结海楼,名字取得倒是风雅。

那也不影响,这云生结海楼是上云京最大的……青楼。

钟绥话音刚落,大殿上一片寂静,群臣低头不语,看穆玄铮什么时候忍不下去。

而此时跪在黄金台上的卫君时低垂着头颅,却小心的掀开眼皮,不动声色打量龙椅上的皇帝。

斯情斯景,场面过于讽刺,这钟绥的表面功夫倒是做得极好。

若非将一介低贱男.奴送给皇帝充盈后宫,能成为古往今来最憋屈皇帝的笑谈。

钟绥如此情真意切,景明帝估计能为得此忠臣,感动的痛哭流涕。

卫君时淡淡收回目光,心里泛起一阵同情:真是可怜。

一个病殃殃,瞧着像个白面书生的皇帝,对政事没有什么控制力。

连带着臣子的羞辱,目测也只能照单全收。

思至此处,卫君时觉得钟绥天真的同时,又开始可怜自己。

因为他,不仅仅是左相钟绥送给少帝穆玄铮的一份羞辱性礼物,还是被安插入皇宫,找时间刺杀皇帝的细作。

刺杀?扯淡,估计日后他连穆玄铮的面都见不上。

毕竟他和这位陛下的初次见面,真的称不上愉快,他是他的耻辱。

日后这位景明帝,估计就连看他一眼,都嫌作呕。

这老匹夫,很显然清楚这一点。

但更显然,他并不愿意浪费一颗好不容易打入进皇宫的棋子。

所以,他给卫君时这个小可怜下了毒,这举动意欲为何已经很明了:

我把你送进皇宫,至于怎么刺杀皇帝就是你的事儿,做不到就等死。

卫君时内心冲老匹夫啐了口唾沫。

听起来他好像只能等死了,哇,他真是好可怜哦。

但事实上,卫君时并不打算刺杀皇帝,他不过是想在皇宫混吃等死。

天地良心,要知道,哪怕位分最低的淑女一年的俸禄也有30两银子!

普通老百姓靠这30两银子,什么都不干,也能生活三年。

还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皇帝不来,自己悠哉悠哉过着小日子,什么都不用干,简直是人生理想。

他定会好好对待这份差事。

他低头看着锃亮的黄金底面,心下暗自盘算:

但愿这大乾皇帝不会那么抠门,能将他连人带着笼子,一起送进他日后居住的某座宫殿。

让朔青裁成一块块的金条,能值不少钱。

一个无宠的男妃,想要日子过的好,金钱是最基本的保障啊,毕竟内务府那群太监,个个狗眼看人低。

卫君时胡思乱想的期间,一双黑底银线绣盘龙的靴子停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及地的龙袍衣摆用料也是极尽奢侈。

半晌,他听到面前的人用低醇甘润的嗓音道:“抬起头来。”

这书生皇帝声音倒算好听。

卫君时百无聊赖地想着,同时顺从地抬头,脸上拿捏着恰到好处的怯懦,垂着眼帘,直视龙颜可是要被论罪的。

虽然他刚刚已经放肆悄悄将这皇帝打量了个遍。

但现在穆玄铮在面前,他还得做做样子。

他刚刚一直低垂着脑袋,半垂着眼帘,如今抬起头来,又引得百官丝丝抽气。

在卫君时意料之中。

他的下巴被人不轻不重的捏着,迫使他直视眼前年轻的帝王。

那双寡淡的竹青色眼眸,含着恰到好处的笑意看着他,眼底却泛着一层叫人毛骨悚然的凉意。

“多好看的一双眼啊。”

在卫君时耳朵里听着,更像另外一层意思——有理由给钟绥挑刺了。

有些胆小的朝臣,看着他的目光惊惶,比起是在看着一个人,更像在看着一个怪物。

准确来说,是在看他的眼睛——

一双不同于常人的血月双眸,像暗淡的红玛瑙,映着光,又艳红得烫人。

钟绥保持着距离,不慌不忙道:“陛下,这双眼睛的独特,才格外迷人啊,若是随处可见,臣也不会将其献给陛下。”

穆玄铮松了手,再未将任何目光分给卫君时,他意味不明,温声道:“钟卿的意思是,一定要朕将其纳入后宫?”

钟绥当即跪下,面上未见半分惧色,慢条斯理道:“臣惶恐,岂敢左右陛下心意,不过是不想陛下错过美人。

穆玄铮轻笑一声,亲切扶起钟绥,“钟卿请起,朕自知爱卿忠心,也不舍辜负爱卿美意,不过……”

他拉长声音,分不出喜怒,缓缓走回龙椅旁,坐下后闲闲开口道:“红眸之人,是为不详,朕瞧着这双眼,着实觉着害怕。”

“既然是钟爱卿举荐的美人,不如,由爱卿亲手挖去这双眼,朕再将美人纳入后宫如何?”

他干脆地拔出御前带刀侍卫腰间的佩剑,剑芒锃亮,映着他的面容。

穆玄铮赞赏道:“真是一把好剑,那想必……挖一双眼也不在话下。”

太监总管陈临小心的接过这把宝剑,弓着身子递到钟绥跟前,“钟相,请。”

穆玄铮脸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冕旒上的珠子撞动,眼前的君主依旧温润如玉,看着苍白无辜,所说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到底是什么样的混账才能云淡风轻地说出要挖人眼睛这般事呢??

他说这话的时候,卫君时低垂着的眉眼,流露出几分阴鸷。

他平生最厌恶旁人拿他的眼睛说事,说旁人不详,分明自己内心有鬼。

狗东西,肤浅的没边儿了。

况且他二人之间的争斗,关他何事?

他改主意了,一定找时间neng死他。

下一刻面上像是害怕的要哭出来,配合这张靡丽俊美的脸,当真是我见犹怜。

钟绥微微眯眼,这小皇帝……

他才不会管一个贱奴的死活,更何况是一双眼睛,钟绥面上闪过一丝冷厉,正要接过宝剑。

却听咚的一声,乃是卫君时一头撞在黄金台上,磕的额头都泛着血丝:

“陛下乃是真龙天子,莫说要小人的一双眼睛,便是要小人的一条命,小人也心甘情愿奉上。”

“但此乃宣政殿,小人身份低贱,血染于此,只恐污了大殿,况且,小人以为,陛下乃是九五至尊, 龙气浩然,必然不会忌讳一双眼睛。”

“再者,小人身处皇城之中,有陛下在此,便是不详,也会化为福祉。”

卫君时头磕在黄金台上,春寒料峭,他身上这层面料过于轻薄,凉意顺着冰冷的黄金台嵌入心里。

额头传来刺痛感,又冷又痛,他面上惶恐不安。

内心中将穆玄铮来回骂了个遍:狗东西,早晚neng死你!

一片寂静当中,钟绥瞥了他一眼。

龙椅上,穆玄铮轻笑,“倒是个巧言善辩的。”

他看了一眼钟绥,“朕也不过是与钟卿开个玩笑,不必当真。”

他闲闲地站起身,扫了一眼群臣,“朕有些乏了,众爱卿若有事,便写了奏折呈上来吧,退朝。”

卫君时低眉顺眼,和其他朝臣一同唱恭送陛下。

走到帘后,穆玄铮回头看了眼依旧跪倒在地的卫君时,语气温和:“封从侍,至于居于何处,便让皇后安排。”

直到那道玄色的身影消失,百官陆续退去,卫君时抬起头,勾了勾手指,缠枝扭动,再次构成金丝囚笼。

两个引路太监拖着板车,将他送入了后宫,一路颠簸,行进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黑色的幕布再次被拉下来的时候,阳光刺眼,卫君时眯眼适应了会儿光亮。

“卫从侍,这就是听雪轩,把您送到这儿,奴才就先告退了。”

两个太监很显然并不看好这个男妃的未来,敷衍说完这一段话,也不等主子脚底抹油转身就走。

卫君时在他们眼里,就像洪水猛兽一般。

怕什么?怕他这双妖异的眼啊。

卫君时也不在意,打量一圈,这座宫殿未免显得有点凄凉,似乎许久没有人住过,连带着院子里的桃花树都将要枯死。

此等偏僻之地,常年落灰没人打扫,要不是处于这宫闱,便说是冷宫,也没人能反驳。

换了别的娇贵的美人,恐怕早就气得跳脚了。

卫君时则叹道:“偏僻好,安静,没人住也好,免得我还心里膈应。”

“从今儿个起,这就是咱们在大乾的家了。”

卫君时还没来得及颇具情怀,文邹邹的吟两句应景的诗,就听侧院一声咆哮斜飞入耳:

“呸!您老人家倒是坐享其成!可怜我从你被抬上宣政殿,就忙活到现在!还不滚过来帮忙。”

卫君时一乐,“哦呀,白公子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怎的这般小肚鸡肠?还要与我这个身中剧毒,时日无多的可怜人计较。”

手握着掸子从侧院走出来的男人名为白首卿,乃是卫君时带过来随从。

也能称得上一句俊逸好儿郎,不笑的时候,像那私塾里一眼一板的教书先生,严肃得紧。

但约摸着是被卫君时这从来不干人事儿的折磨的快疯了,眉宇间总是萦绕着一股子愁苦。

上到爬梁盖瓦,搭梁补房,下到针线缝补,更有一手好厨艺,几乎无所不能,无所不晓。

就是脾气不大好,卫君时认为的。

白首卿大大的翻了一个白眼,嫌恶道:“拉倒吧,你要是哪天死了,便是我祖坟上冒青烟!”

说话期间,金丝银线的缠枝从黄金台上游弋而下,竖直身子,松松垮垮地挂在卫君时的右肩上,他爱怜的抚摸枝头。

那金线银丝的缠枝外表沙尘般分崩离析飞速散去,流露出庐山真面目——

这哪里是什么缠枝,分明是一条碗口粗,足有两丈长的玄色巨蟒,琥珀色的线性瞳孔带着蛇类的阴森冷感。

挂在卫君时右肩上,正嘶嘶吐信。

幻术,且在景明帝穆玄铮,乃至文武百官面前,都没有露馅,相当高明。

巨蟒拱出一个弧度,能让卫君时稳稳坐着,他手撑着下巴,多情的柳叶眼往下垂,矫揉造作,略显伤感:“首卿,多年主仆情分,你竟是如此薄情……”

白首卿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再指望这混球真会起来帮忙,只怕再多待一会儿,他就能英年早夭。

他一脸菜色走回侧院,速度之快令人咂舌,好似多待一会儿,他都惨遭荼毒似的。

卫君时撇撇嘴,幽幽叹道:“没意思。”

“朔青。”他不咸不淡的唤了一声。

身材高大的黑衣人身子前倾,谦卑的半跪在他面前,“主上。”

虎背熊腰,五官深邃,从耳后到嘴角延伸出一条狰狞的伤疤,瞧着有些凶狠。

卫君时面上带笑,“都说了,从今往后要叫我主子,或者卫从侍。”

他不咸不淡道:“你去换身衣裳,太惹眼了,还是以侍卫的身份,光明正大跟着我吧。”

“大乾皇宫的禁卫不是没用的草包,保不齐卧虎藏龙,我们初来乍到,连皇宫都没摸清,还是小心为上,你若是被抓到,那还麻烦了。”

“是。”朔青站起身,嘴唇嗫嚅,欲言又止。

卫君时笑容惹眼道:“怎么?”

“主子,我听见,今夜按照惯例,景明帝……”

他难以启齿似的卡在半路,对于卫君时名义上已经是景明帝男妃这一事实,这憨厚老实的男人,很难接受,艰难道:“会翻你的牌子。”

“他不会的。”卫君时漫不经心抬手轻轻擦拭玄蛇的鳞片,半晌又笑着,用食指划过自己的脖颈,“我是左相钟绥送来的人。”

“这位大乾皇帝陛下心思沉着呢。”他抬手接住枯萎的枝叶,用手将叶片碾成碎末,被风吹散。

血红的眼眸散发着妖异的光芒,“他没让人杀死我,让我烂在深宫里,已是难得,放任我在他身边?哈!一个随时可能杀死他的威胁?除非他疯了。”

卫君时笑盈盈凑上前,挑起朔青的下巴,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又怎么可能与我同床共枕,翻云覆雨,共赴极乐呢~”

朔青听到如此露骨的字句,脸色爆红,整个人都烧了起来,犹犹豫豫不知该作何反应,想后退,又怕逆了卫君时的心意,左右为难道:“主子……”

卫君时后退一步,哈哈大笑,“瞧,逗弄你可比逗弄白首卿有意思多了。”

而现在,卫君时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现在在养心殿,皇帝的寝宫里。

屁.股底下坐着的是皇帝的龙床。

他失算了,朔青听完他那一番言论,神经兮兮扬言要在他睡觉期间守在他房门门口,避免他遇害。

然而没等来要他命的刺客,反倒是等来了总管太监陈临露出满口白牙,告诉他今夜他侍寝的荒诞消息。

去他的,穆玄铮真疯了?

每当夜晚降临,注定某些深爱皇帝的嫔妃辗转难眠,盯着黑暗中的帷幔,将自己的被褥裹得更紧。

嫉妒不安地猜测会是谁将自己洗的香香白白,乘着软轿在养心殿侍寝,再在乱七八糟的猜测当中缓慢的入睡。

可怜的后宫女人,一辈子都在眼巴巴的等待着皇帝。

这种感觉想来很不好。

当然,等待着跟他同样性别为男的皇帝来临幸他。

这感觉也不好。

卫君时现在穿着一身中衣,白首卿用扭曲的表情给他洗了花瓣浴,乘着香风软轿,被送到了穆玄铮的寝宫。

皇帝的床真真是奢华,通体镶嵌着水晶琉璃,上云京最好的绣娘赶工了一个月的五爪金龙帷帐,挂着祈福的香包和明珠,任谁躺在这里都会觉得自己身处云端。

陈临大夸其词说此等殊荣,乃是景明帝登基以来的头一回。

他对他,可谓是恩·宠·有·加。

毕竟历代嫔妃侍寝,都只能动用养心殿西偏殿的那张床,在真正意义上皇上的龙床上颠鸾倒凤,古往今来,也就只有皇后才有这个资格。

况且,穆玄铮登基以来体弱多病,一年多,还是头一回召人侍寝。

卫君时表面上惊喜茫然,像只无措的小兔子。

内心再次狠狠地给穆玄铮记上了一笔账。

他中规中矩的坐在床上,微微眯眼,空无一人,独自冷笑出声来。

这殊荣谁要谁拿去。

真好啊,一年都未曾宠幸任何一名嫔妃,怕不是体弱多病,而是不举吧。

这些个嫔妃独守空房一年之久,后宫的女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我没被皇上临幸你也一样,互相伤春悲秋几句也就罢了。

一旦有人头一个侍寝,定然会成为眼中钉肉中刺。

何况,一夜过后,这消息便长了翅膀飞的六宫都知晓——

他,一介低贱的男.奴,除了有几分姿色,魅惑君上,无身份地位,甚至还是个男人。

头一个被皇帝临幸不说,还是以皇后的仪仗被送来侍寝,多大的面子呀,多大的恩宠啊。

当然得早早扼杀在摇篮里才好。

再说说那位六宫之主皇后娘娘,她都没有此等福气在这张龙床上躺过,他一个贱奴反倒是躺上去了,还和她们的丈夫一.夜.欢.情。

皇后该作何感想?

卫君时已经能够预料到明早他夹在一群女人之间,会迎来多少恶意。

他轻叹一声,“我本一心做咸鱼,奈何狗东西不给人活路呀。”

况且他可没有断袖之癖,至于那档子事儿该如何糊弄过去……

卫君时低声吟唱了几句话,听起来诡异而奇怪,读音和声调完全不符合韵律,滞涩难懂,总之,听起来让人很不舒服。

不舒服就对了,缘由是,这并非人言,而是蛊语。

人族版图越过大乾,天鼎,以南的乌燕国有所记载:

国境北上往南,有一支特别的部族,其寨匿于森林深处,常年被毒物瘴气包围,莫之能觅。

此乃苗疆巫族,族人善蛊,驱策百虫无往不利。

卫君时的母亲乃是巫族圣女,他自然也习得一身好蛊术。

黑色的小虫顺应主人应.召,从他的袖口爬上他的手背,卫君时温言软语低声夸赞,“真乖真乖。”

小虫重新安分的爬回他的衣襟,这蛊不害人,不过是刺.激神经,让中蛊者沉浸在于旁人交欢的春梦当中,一觉醒来,会信以为真罢了。

做好准备,卫君时便躺在龙床上等待穆玄铮,等的身子都有些僵了,穆玄铮才过来。

屋子里的人早在把卫君时送进寝宫时,就退至门外,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毕竟他是皇帝的男妃,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无脑,又是暴露本性,又是唤蛊。

薄雾似的纱幔外有虚虚的人影,卫君时背对着皇帝,微勾唇角:来了呀。

穆玄铮一手掀开纱幔,浅浅地笑了,竹青色的眼睛颜色寡淡,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语气关切:“还好么?”

皇家人都是祖传变脸吗?早朝时还要钟绥老匹夫挖他眼睛,现在却能装深情夫君了,卫君时心下嘲道。

他状若已经困得迷糊,妖异的红眸有些湿漉漉的,抱着锦被坐起来。

看见来人是皇帝之后,似乎又被吓得一激灵,看着就像柔弱无害的胆小动物。

清冽的嗓音带着乖顺,似乎过于紧张,还口吃了一下:“还……还好。”

就是等的都快睡着了,狗东西。

“有没有怪我来的迟了?”他竟然也没有用自称,给人温文尔雅,平易近人的错觉,脸庞映在琉璃灯昏黄的灯光下半明半暗,看不出表情。

卫君时小心的低垂着眼眸,闻言像是被吓到了,连忙下床跪在一旁,忐忑道:“臣不敢,陛下日理万机,为国辛劳,臣不过是等了一会儿,又能算得了什么。”

穆玄铮含笑上前,亲手将他拉了起来,“这般害怕作甚?朕又不会吃了你,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

我害怕,我装的。

卫君时心中假笑,面色怯生生道:“天子威仪,臣惶恐。”

穆玄铮笑而不语,“怎的光着脚就下来了?才刚开春,你瞧着这般瘦弱娇贵,若是得了风寒便不好了。”

“明儿个我便让陈临在寝宫铺上细软,免得你这只小兔子光着脚到处乱跑。”

卫君时心里冷笑,狗东西,嘴上说的那么怜惜我,倒是别把我往火坑里推呀。

面色不好意思地侧过目光,动容道:“能得陛下怜惜,臣便是真的感上风寒也值得。”

自己恶心自己——自讨苦吃。

穆玄铮眼神柔和的看着他,嘴角含笑,似乎被取悦了,若非卫君时见那双竹青色的眼眸笑意不达眼底,他估计就信了。

穆玄铮淡笑着,突兀弯下腰,一手搂住卫君时的脊背,一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卫君时僵硬了一瞬,但好在也算合情合理。

卫君时心情微妙,他,一个大男人,被另一个大男人用这种羞耻的姿势抱了起来。

他僵了一瞬恢复平静,抱了就抱了吧~人形轿子,有何不可?

卫君时小心翼翼的看着眼前的一国之主,搂着他的脖子,防止自己掉下去,却不敢用力,他讷讷道:“臣……臣听陈总管说了,陛下为何对臣那么好?”

穆玄铮含笑道:“朕是天子,宠爱自己的妃嫔,需要理由吗?”

卫君时趁热打铁,眼神落寞,微微咬唇:“臣身份低贱,不过奴籍,家门不幸,更是流落烟花场所,没人对臣这么好过,更何况,陛下是天子,臣不值得。”

穆玄铮动作轻柔,将他放置床上,覆身上来压在卫君时身上,双臂撑在他身子两侧,未曾束冠的黑发落在他面颊上有些痒。

“你是朕的从侍,与朕相伴偕老,自然身份尊贵,切莫再说自己不值得,若再让朕听到长璆轻贱自身,朕该罚你。”

卫君时傻了似的,喃喃道:“陛下……陛下叫了臣的字……”

低醇温润的嗓音轻笑出声:“朕岂会不知?朕的卫从侍,可有着极好听的名字。”

“抚长剑兮玉珥,璆锵鸣兮琳琅。”

“只是‘君时’二字,是何典故?”

卫君时仿佛为穆玄铮了解自己而高兴的如在云端,耳根子红透了,小声道:“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

内心:好个狗东西,果然已经将我的身份查了个遍。

他若是能查的出来才是活见鬼了。

若是披着美人皮的蛇蝎,他还乐意说些好听的话与之周旋。

但面对跟他一样硬邦邦的男人说这些互诉衷肠,肉麻的话虚与委蛇,即便穆玄铮这张脸再怎么得天独厚,卫君时也真真是觉得够了。

他羞怯地低垂着眼帘,抬手摸上穆玄铮的衣襟,暧昧地暗示:“臣帮陛下更衣……”

我亲爱的陛下,赶快做你的梦去吧!

蛊虫已经悄然爬上卫君时的领口,只等水到渠成给穆玄铮来上一口,别说是穆玄铮了,便是头牛也得睡死过去。

穆玄铮温和地坐回床边,卫君时抬手要扒下他的外袍,手腕却被穆玄铮不轻不重的捉住了。

卫君时心下奇怪,面上乖顺,带着点小心:“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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