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线行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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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季思年的脑门猛地磕在玻璃上,一睁眼就看到一只羊脸一闪而过,他抽了口气,慢慢靠回座位上。

教练车一路坎坷地开过去,他也懒得伸手去扶歪斜的帽子,瘫在角落里缓神。

他有些记不清自己到底睡没睡,不过刚刚那一下实打实磕得狠,估计是睡着了。

今天练车练得早,季思年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早上七点的太阳了。

他极其缓慢地眨了眨眼睛,摸出手机来看,新老板发了消息说下礼拜来上班。

季思年不可避免地回忆起了昨天晚上的画面,略微有些脑袋疼。

尹博给他介绍的那个鬼屋规模很大,他光是记地图就记了半天,老板是个身高不高的肌肉男,姓王,热情得叫人有些招架不住,第一次见面就揽着他的肩膀称兄道弟,非要领着他到鬼屋里实地讲解。

尹博就是高中的知名社交花,人脉遍地,季思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王老板谈的,这架势像是要唬他入股做合伙人一样。

“就在这里吧。”王老板在一片鬼哭狼嚎里拔高了嗓子,然后顺着墙壁摸了半天,不知道摸到了什么开关,“啪嗒”一声,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音效终于被切断。

王老板的脸在奇异的打光下看着有些瘆人,季思年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半天才问:“就在这里?”

“地图我发你手机上了,你看一下。”王老板说,“你就在这片黄色的区域,这边还有个姑娘当NPC,穿的白衣服,你一会儿去认认,别把自己吓着。”

季思年说:“好的。”

“别的没啥了。”王老板拍拍他的肩头,“大尹跟我提了,你家最近遇上点困难是吧,咱都理解,但是既然来了也不能总缺勤,两次事假是所有员工统一的,工资也是月底一起发,你看看还有什么疑问吗?”

“没有。”季思年没好意思问医院报销的事。

王老板朝着墙拍了一巴掌,惊天动地的音效又响起来,他满意地搓搓手:“成,就这样了,走吧。”

季思年一想到以后每次来上班,耳朵里都充斥着女人哭男人喊的音效,还是无限单曲循环模式,没忍住叹了口气。

他承认自己心理素质不太好,光是考个高考就差点把他整个人搞垮,果不其然,当天晚上他就梦见了鬼屋历险记。

还是升级版鬼屋,得开车走,进房间都要倒车入库,追着他的鬼是王老板和教练。

季思年感觉有些口干,他把水瓶的瓶盖拧开,准备挑个时机喝一口,谁知道这段路过于崎岖,车身没有一刻不在晃动,要是把水瓶举起来肯定会被泼一脸水,他最终选择了放弃。

“你这几天没回家住吧?”教练问。

“没有。”季思年忽然有些紧张,不明白为什么教练会这样问。

“每次接你上车的地方都变,还得重新规划路线。”

季思年没想到这一层,愣了一下:“啊,那以后不变了,我回去找个定点。”

他这几天都住尹博家,尹博他爸爸有时候在医院忙的很晚,他怕别人起床的时候不方便,今天早上特意出门早一些,教练问去哪里接上车的时候,他已经顺着街溜达很远了。

等明天——

尹博他妈妈马上出差回来,他也不好意思总是借着人家住,是时候搬出来了。

搬出来找个小旅馆?

又是一笔开销。

“怎么没在家住?”教练问。

季思年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打了个马虎眼:“马上回去了。今天练什么啊教练?”

教练一听瞪起眼来:“还想练别的?倒库学会了吗?”

他从后视镜看了眼后排,补充了一句:“谢航倒是可以继续练了,学得挺快啊。”

场地里的教练车不少,季思年看着自己和其他车擦肩而过,想着等会倒库的时候可别撞上别人。

“季思年来。”教练把安全带一解,把扣在副驾驶上的帽子拿起来,顶在头上就下了车。

季思年觉得这是他这一年最恐惧的四个字。

他在头上比了个拳头,把座椅调到适合的高度。忽然想起来每次谢航坐完的驾驶位他都要调半天,他坐完谢航也要调半天,明明看着都差不多高,也不知道是哪里比例不一样,调个椅子能差这么多。

他扭头确认了一下定位的砖头还安然无恙,慢慢抬起刹车。

车子运动起来,总感觉左眼跟右眼看的砖头位置不同,他眯起一只眼,砖头早就过了肩膀,季思年猛叹一口气,不管不顾地向右打方向盘。

第一个点找晚了,第二个点肯定对不上。

他瞥了眼蓄势待发的教练。

“直接看后视镜。”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季思年没功夫和谢航对视,十分乖巧地把目光转向后视镜,第二个点跳过,直接看第三个点。

等到车库左后角出现的时候,直接把方向盘打回原处。季思年停稳车后探头去看,不仅没压线,还左右匀距十分完美。

“哪学来的,可以啊。”教练点了一支烟,“继续。”

季思年换了前进挡,临阵才想起来左边出库的记忆点已经被他忘得差不多了,心底一惊,又一个猛踩刹车,整辆车在原地前后晃悠两下,季思年被安全带勒着前倾,他感觉自己差点扑在方向盘上。

鉴于刚刚谢航好心帮助了他,他礼貌性地开口道了个歉:“不好意思。”

谢航叹了口气。

季思年觉得他十分不给面子,转念一想这几天他也没少猛踩刹车,着实是锻炼了车上乘客的腰部力量,一时间觉得有些好笑。

车子慢慢驶出车库,季思年盯着纵横交错的白线,想不起来哪一条是基准线,又不想挨骂,果断问道:“那个,什么时候......”

“转。”谢航打断他。

季思年立刻转动方向盘,半秒都不敢晚。

“停。”谢航看着窗外。

真好,全自动开车,这才叫自动挡。季思年没时间研究为什么谢航坐在后排还能找到基准点,特意轻缓地踩了刹车,多看了几眼后视镜记住位置。

已经向左出库结束,该倒车回去了。他刚轻缓抬起刹车,就听谢航说:“换挡。”

眼见因为忘记换倒挡,车子奔着压线去,季思年连忙一脚把刹车踩到底。

他再次被惯性掼到方向盘上。

“不好......意思。”季思年自己都要被逗笑了。

等他走完一遍流程回到起点时,感觉教练又老了十岁。

教练坐拎着从后备箱拿出来的马扎,找了个阴影坐下,摆摆手示意他继续。

昨天季思年心烦意乱,想的事情也乱七八糟,今天这样复习一遍,很快就把几个位置记下来,除了刹车荡得他脑袋晕乎乎的,几乎没有什么错处。

教练喊了停,换谢航上以后,直接带人开到了旁边的场地。

下一个项目是侧方停车,教练挨个指了一遍要记的位置,季思年趴在车窗上跟着记了记,发现他这半吊子的车技很容易记串,决定不要折磨自己。

谢航上车第一件事就是调整座椅,季思年看着他那两条长腿挤在驾驶位,踩住刹车的时候膝盖都快顶上方向盘,不得不把座位往后挪,越看越不爽。

怎么他坐就正好,谢航坐就挤不开?

“季思年!”教练一声喊。

季思年扭头去看他。

“看看车现在正不正?”

季思年靠在后排正中间,怎么看前玻璃怎么觉得车是歪的,但他在自己的判断和谢航的水平之间犹豫一下,果断选择了相信谢航:“正的。”

等到车子开动后,谢航才低声说道:“其实歪了。”

季思年低低笑起来,他靠回教练看不见的一侧,斜倚着车窗叼着电子烟弹了两下。

薄荷味的雾化烟弥散开,谢航向后面瞥了一眼,只看到被风打散的白雾下夹着烟杆的修长的手。

“有味道?”季思年问他。

谢航向右转动方向盘,等到车身稳稳停进库里,才问道:“有其他味道的吗?”

季思年想了想,说:“还有草莓味儿。”

他终于发现谢航这人的嗅觉比狗还灵敏。

自打那一口烟之后,连他自己都闻不见身上的味道了,谢航却每次坐到后排就微微皱起眉。

季思年实在没忍住,在临行前说了一句:“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你不喜欢。”

谢航看他一眼:“没有。”

这一句“没有”里的含义简直绕了八百个弯,季思年在这一刻心念电转,反应过来:“哦,薄荷?”

兴许是他这语气有点揶揄,谢航难得笑了一下:“嗯。”

季思年被他这一声笑得莫名其妙,心想那我以后都抽草莓味的好了,转过头去刚好对上谢航的眼睛。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没有隔着镜子的对视。

他一直觉得谢航整张脸最特色的地方就是这双眼睛,瞳孔幽黑无波无澜,眼里总也没什么情绪,看人看物都像是浮在表面不入心,可此时仔细看又觉得并非如此。

他形容不上来这种感觉,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猛然发觉这眼神简直和谢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像是对一切事都了然于心,早就知道题目的答案,所以懒得去听解析。

季思年又仔细看了几眼,刚看了一半就觉得不妥,他这表情像是在端详外星人一样。

谢航被他看得无奈了,笑了一下:“怎么了?”

好,这一笑更像是菩萨看凡人,还是在看一个愚蠢的凡人。

这个想法一冒头,谢航整个人都被镀了一层金光,连说话都含着慈悲。季思年闷头坐了回去,按着眉心叹气。

好在教练正全不知情地开着车,在他即将脑补出大悲咒的前一刻适时开口:“今天还把你放万达门口?”

季思年犹豫一下,还是应了下来:“嗯。”

现在是早上九点半,今天原本不用去补课,可他一时间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去。

尹博这几天一直在医院给他爸爸帮忙,这个时间肯定不在家,可他的性格就是哪怕家里只有他一个人也会束手束脚,毕竟这是别人的地盘,他住不惯,也不好意思住。

搬家是肯定的,只是下家还没有找好。

他看着窗外道边树飞速划过,驶出快速路就进了城区。城东是近几年才开发起来的,离快速路距离不远,不出十分钟就能看到城东CBD的几栋高楼顶。

这个时间段路面不算拥堵,教练把车靠边停,季思年拉开门就听见了万达那震耳欲聋的音响,他皱着眉刚要把车门合上,忽一只手从里面顶住,谢航跟在他身后钻了出来。

季思年没多在意,准备先过马路离那音箱远一点,口袋里的手机忽然震动两下。

“嗡嗡”两声似乎足以盖过那惹人心烦的广告词,他心跳拔了一个高峰,像是有所预感一样,连忙掏出手机来看。

爸:中午回家吃饭。

季思年盯着这六个字,实在是五味杂陈,心中的石头落在了季建安给他搭的台阶上,有些终于熬过最相顾无言、无法彼此理解的艰难阶段的松一口气。

心情复杂得难以概况,季思年没来得及继续品味,甚至还没有点开那条微信消息推送,忽然一阵刺耳的鸣笛声飞速逼近,他连抬头的动作都没做完,强大的冲力将他顶翻在地,眼前天旋地转一阵缭乱,耳边噼里啪啦乱响,他只觉手机脱手飞了出去,接着自己也不受控地飞了出去。

“我操!”

季思年感觉到痛感的时候人已经趴在了地上,面前就是马路牙子,震惊远大于疼痛,在他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肯定没伤太重。

幸亏现在才九点,要是下午三点这么趴在柏油马路的路面上,就是没被车撞死也被烫死了。

季思年还有点发懵,脚踝一阵阵泛着钻心的疼,一个带着头盔的中年人跑过来要扶他:“小伙子,小伙子!”

季思年被他沉重步伐踏起来的灰扑了一脸,有些狼狈地坐起来,才发现他预判失误,并没有飞起来,他就是被一辆电动车刮倒在了原地。

“......我......”他的语言系统都有些紊乱,一时半会没回过神来。

这还是他第一次被电动车撞。

那个中年人絮絮叨叨地把车扶起来,说着就要来捞他,季思年条件反射地躲了一下:“我自己来......我手机呢?”

他脑子里乱哄哄,一回头看见手机扔在不远处,这扭头还有点脖子疼。

“对不起啊小伙子,我实在是赶时间,你伤着哪了没?”

季思年没搭理他,伸手要去捡手机,无奈胳膊不够长,刚想用力一些,脚腕上又是撕裂般的痛,疼得他一缩。

“要不要去医院?那个,医药费......要不咱俩加个联系方式吧?我这边......”中年人局促地在裤子上蹭了蹭手。

“可以。”季思年扶着脖子转了转,正想叫那人帮忙搭个手,就见钢化膜裂开的手机被人先一步捡起来,递到他面前。

他抬起眼,对上菩萨那双睥睨众生的眼睛。

季思年把手机接过来,钢化膜的裂缝从左上角开始如蛛网爬满了屏,他看着头皮发麻,直接倒扣着塞回口袋里,挣扎着要站起来。

这脚肯定得去趟医院,不知道中午来不来得及回家。

耽误天大的事都不能耽误回家。

想靠这次沟通来破冰是基本不可能的,但是起码先把高考志愿报了,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

就是变植物人了也得回家!

季思年左脚火辣辣的疼,已经肿了起来,右脚也连带着酸疼,挣扎了一下没能成功,他在把手递给肇事人和递给菩萨之间踌躇了一秒,选择了菩萨。

慈悲的谢航热心地搀着他站起来。

“靠......”左脚不慎碰到地面,季思年死死咬着后槽牙,也不嫌丢人了,“幸亏是左脚,要是右脚崴了连刹车都踩不了。”

谢航的手搭在腰侧,扶着他在消防栓上坐下。

那骑电动车的中年人说赶不及陪他去医院,要扫三百块钱过去,季思年估计检查费肯定不止三百,可他现在没心思应付赔偿纠纷,回忆事发是他在红灯的时候站在机动车道的拐角上,也确实有一大部分责任在他,便没说什么。

季思年目送他骑车走的时候才发现车筐都被撞歪了,突然觉得好笑:“我这铁骨头。”

“你......”谢航站在旁边,似乎也有些没话说,跟着他笑了两声。

钢化膜已经碎得稀烂,不过这手机还算顽强,几乎没有受损。季思年把那层膜扯下来,打开网约车软件叫了辆去医院的快车:“谢谢你啊。”

他坐在消防栓上等车,一松下来只觉浑身都发疼,季思年越想越觉得好笑:“刚不应该让他走,我万一查出什么大病,得让他赔我钱啊。”

菩萨终于开了金口:“伤着哪了?”

“我也不知道。”季思年轻轻动了动脚踝,还是钻心剜骨的疼,他抽了口凉气,“要命了。”

网约车没两分钟就到了,谢航拍了拍他:“帮你?”

季思年在振聋发聩的背景音乐里点了点头,搭着谢航的肩膀站起来,觉得这幕场景有点过于戏剧化。

“能走吗?”谢航问。

靠的太近了。

季思年不动声色地拉开一点距离,从嗓子眼里挤出一个“嗯”。

这样揽着感觉谢航的肩有点单薄,可刚刚他却能单手搀着他站起来。

短短两步路,因为季思年的下意识抗拒变得有些凌乱,谢航挨得他很近,呼吸快要扑在眼睫上,连万达的巨大音乐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谢航搭在他腰上的手掌心好像在微微发烫。

他很久没有和别人靠这么近过了——反正他一时间回忆不出来。

“骨科医院?”

司机的声音像把他从焚身火堆里拉了出来,季思年说:“对。”

他这才反应过来谢航跟着上了车,他清了清嗓子,用平静的语气问道:“耽误你时间了吧?”

“没事。”谢航说。

听上去比他还要平静。

季思年复盘了一下,确认刚刚没有做出什么反射性的过激动作,呼出一口气,不自觉想去掏烟,又想起谢航那狗鼻子,强行忍了下来。

就像尹博搂着他亲他也不会觉得别扭一样,不要太在意同性友好触碰。

季思年默念两遍。

要不然看上去有点太矫情了。

他正自我洗脑着,准备拿手机给季建安回个消息,就听到身边传来低低的笑声。

季思年偏过头,眼神询问。

谢航歪着头靠在玻璃窗上,用那双能看透他早上吃了几个包子几碗粉的眼睛看着他,慢悠悠说道:“没事,觉得你挺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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