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是无情沈无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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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沈长策回山那天,身后带了一位姑娘。姑娘叫苏弄晴,生的明眸善睐,楚楚动人,一笑起来如同三月明媚的花儿,同终年积雪环绕的浮玉山格格不入。

他二人走在山道上,长长的台阶如同一条丝带盘旋在浮玉山上,天空低低的,雪花伴随着呼啸的寒风在空中飞舞。

苏弄晴看向前方的沈长策,沈长策极为年轻,剑眉星目,挺拔俊朗。他初入江湖便崭露头角,凭着一手高深莫测的剑法跻身一流剑客的行列,闯出响当当的名号。江湖上不知道多少人在猜测沈长策的师门出身,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沈长策这一身剑法,也有不知道多少春闺女儿在他身上遗落了一颗春心。

苏弄晴望向雪雾弥漫的浮玉山,而现在,她将获知沈长策身上最大的秘密。

“就快到了。”沈长策示意苏弄晴看向山崖,只见大片大片的梅林栽在对面的山崖上,枯老的枝干,凌寒而放的骨朵,一座八角亭隐在梅林之间,依稀可见一个人的身影。

那人身着白衣,手握长剑,翩然而起的身形卷起一地雪花,他手里的剑,轻灵柔韧,快的只剩下一道影子。长剑挑起的剑气打落梅花,梅花雪花一道随着长剑飞舞,在空中行重叠之势。就在这般游刃有余之间,那人双手变换,长剑剑锋一转,磅礴的剑意劈向山谷,掀起一阵轰鸣。

隔着偌大一个山谷,苏弄晴却觉得那柄剑在迎面朝自己劈来,几乎避无可避。她从没见过这样的剑,她也笃定,整个江湖没有第二个人能使出这样的剑。

沈长策驻足望向山崖,道:“那是我师父在练剑。”

苏弄晴看向沈长策,沈长策挑了挑眉,笑道,“我师父,沈无春。”

沈无春,苏弄晴捏紧了手心,天下第一剑客沈无春。

沈长策带着苏弄晴走到对面山崖上时,沈无春将将收起剑。听见沈长策的动静,他回过头,向两个人看过来。

那是苏弄晴第一次见到沈无春,传说中的第一剑客沈无春。他看起来很年轻,一张脸漂亮的近乎秾丽,可他那一双眼睛,眸色却很淡,像是天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寒风凛冽,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素白衣服,让他仿佛与这满山的冰雪融为一体。

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苏弄晴看着他,脑海里只剩下这句话。

沈无春淡淡的看了两人一眼,转身往亭中走去。沈长策与苏弄晴跟在他身后进了亭子。

亭子四面挂着帷幔,被风吹的起起伏伏。亭子里面放着一张长榻,一座绣满了墨色牡丹的丝绢檀木屏风。

沈无春坐在榻上,取来布巾仔仔细细的擦拭手中的那把剑,他开口,声音里也透着风雪的凉意。

“东西拿回来了吗?”

沈长策顿了顿,道:“我寻了许久,没有寻到师父说的那把剑。”

沈无春动作微停,虽不曾出言指责,但是面色越发淡了。

沈长策抿了抿唇,将苏弄晴拉到身边,道:“师父,这是临江山庄的大小姐苏弄晴。我在山下时,为寻那把剑曾几次险些丧命,是苏姑娘救的我,她于我有救命之恩。”

沈长策刻意强调了他为寻那把剑几次丧命。

沈无春抬眼看了看苏弄晴,苏弄晴上前一步,道:“晚辈苏弄晴见过沈大侠。”

沈无春没有说话,苏弄晴有些忐忑,贸然将外人带入隐居之地,一向是一些世外高人的忌讳。苏弄晴不知道沈无春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沈无春打量了苏弄晴两眼,又随意的略过去,道:“既然对你有救命之恩,那你便好生招待吧。”

“是。”沈长策应了一声。

沈无春站起身,将剑收起来,披上鹤氅,自顾自的离开了。

苏弄晴暗自松了一口气,她看向沈长策,却见沈长策望着沈无春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沈少侠?”苏弄晴叫了他一声。

沈长策回过神,对着苏弄晴歉意的笑了笑,道:“我师父人就是这样,性子太冷,苏姑娘不要见怪。”

“不敢不敢,”苏弄晴道:“你说这样的话可折煞我了。”

沈长策笑了笑,带着苏弄晴去寻哑姑。

哑姑是照顾沈无春师徒饮食起居的人,浮玉山人迹罕至,山上只有沈无春,沈长策和哑姑三个人。

苏弄晴一边走,一边打量浮玉山的亭台楼阁,浮玉山虽然只有三个人,一应建筑却不少,山门宏伟,练武场星罗棋布,各处院落依山而建错落有致,想必在沈无春之前,浮玉山应当是一个人丁兴旺的大派。

路过一座高楼,沈长策停下来跟苏弄晴介绍,“这是藏经楼,里面有我师父收藏的诸多典籍,江湖之上的所有武功秘笈,你都可以在这里找到。不过,没有我师父的允许,我们不能擅自进去。”

苏弄晴毫不掩饰眸中的惊讶,“这么一座小楼,竟藏着整个江湖的武林秘籍吗?”

沈长策很不以为意的样子,“日后有机会,我可以带你进去看看。”

苏弄晴压下心头的惊叹,武林秘籍对于江湖中人来说从来都是趋之若鹜的宝贝,这样一座小楼,若是让外人所知,必然引来垂涎。偏偏沈长策毫无自觉,仿佛这座武林秘籍的宝库根本不值一提。

苏弄晴收敛心思,回头看了一眼藏经楼,仿佛能从这一隅窥见整个浮玉山的秘宝。

走到一处院落前,沈长策敲门,哑姑从里面走出来。

苏弄晴看去,只见一位朴素青衫的女子,那女子色如春花,却满头白发,一双眼睛如古井枯谭,虽不是耄耋老妇,却给人一种沉静苍老之感。

“这是苏姑娘,是我的贵客,哑姑,麻烦你好好招待。”

哑姑不能说话,打了几下手势,算是应下。沈长策便在这里与苏弄晴分开。苏弄晴跟着哑姑去往住的地方,沈长策则回了自己的院子,梳洗过后,去找沈无春。

沈无春住的地方在一处泉边,泉水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冰,泉边一棵老梅,梅树横斜在泉水上,梅花夹杂着雪落在冰面上。

天色黯淡,小楼里点了几根蜡烛,将将照亮沈无春眼前一片地方。他斜倚在长榻上,撑着头,望向窗外的雪。衣袖随着动作垂落,露出手腕上一支白玉镯子,飘着几丝红沁。

沈长策走进来,轻声喊道:“师父。”

沈无春看向他,在昏黄的烛火下,沈无春的一张脸越发的眉目如画,像是要翩然远去的仙人。

沈长策走到沈无春跟前,在长榻边坐下,声音轻缓,“这次下山比以往都久,我在外头瞧见梅花初初绽放,就想着山上的梅花想必已经开到极时了。”

沈无春看向沈长策,轻淡的眸中映出沈长策的模样。

沈长策伸出手,落在沈无春手腕上,声音越发缱绻,“我在外头很想师父,师父呢,可想徒儿?”

沈无春看着沈长策,“你此去确实久了些。”

沈长策便笑,“我就知道,师父也是思念徒儿的。”

沈无春依旧是那幅轻淡的模样,道:“你来寻我,有什么事吗?”

沈长策抿了抿嘴,有些不悦,他问道:“我没有找到师父说的那把剑,师父怪我吗?”

沈无春将手抽出来,道:“那把剑丢了十年了,要想找到,确实不易。”

“那把剑对师父很重要吗?”沈长策想起沈无春向他描述那把剑,“剑身上篆刻着师父的名字,那是师父的剑吗?”

沈无春摇摇头。

沈长策皱眉,“不是师父的剑,剑身上却篆刻着‘无春’二字······那是谁的剑?”

“与你无关。”沈无春看他一眼,道:“不要问了。”

沈长策知道沈无春不高兴了,便道:“等过些时日下山了,我接着去寻那把剑。”

“不必了,”沈无春道:“这段时间,你就待在山上,好好练剑吧。”

沈长策只当沈无春心疼自己,笑道:“我就知道师父也舍不得我一去那么久。”

他自身上掏出一个小匣子,匣子里装着一对翡翠玉镯。

沈无春有一对玉镯,温润清透的白玉,挂着几缕浓淡不一的红。这一对镯子奇就奇在两只镯子中的红沁连起来,是一个姓氏。这姓氏是外族的姓氏,那个家族为了雕琢这一对手镯,废了一整块原石。也因此,这对镯子成了举世无双的珍宝。

沈长策不知道镯子的由来,他只知道沈无春喜欢这对镯子,就连练剑的时候都不曾摘下。凌厉的剑气可以劈山削石,却不曾伤这脆弱的玉镯半分,足可见沈无春对这镯子的珍视。

“这是昔年武林第一美人的陪嫁,”沈长策将那翡翠镯子放在沈无春眼前,道:“我看见它,便觉得很衬师父。师父,我替你换上。”

说着,他去握沈无春的手腕,沈无春却躲开他的手,将手腕上一对玉镯掩在衣衫下,道:“我带习惯了,不想换别的。”

沈长策面色一下子落了下来,眼眸沉沉的看着沈无春,“如果我一定要你带这翡翠镯子呢?”

沈无春看了他一眼,沈长策伸手如疾风,便是不能摘下沈无春的白玉镯,也要将它打碎。比他的手更快的是沈无春,他只是轻描淡写的点在沈长策的手腕上,沈长策便觉手腕一麻,不等他反应,沈无春合掌一翻,轻飘飘的便将沈长策推了出去。

沈长策踉跄了一下才在下面站定,露出恼羞成怒的神色。

沈无春抖了抖毯子,道:“看来你在山下这段时间,懈怠了不少。”

沈长策站在下面,看着长榻上的沈无春,“若我有一日赢过了师父,师父便能任我施为吗?”

“若你脑子里只有儿女情长这档子事,怕是永远也赢不过我。”

沈长策面露委屈,“你我二人是爱人,我想亲近你,我有什么错?”

沈无春顿了顿,看向沈长策,神色缓了缓,道:“你没有错,是我不想。”

沈长策走上前,屈膝在长榻边跪下,握着沈无春的一只手,“师父,我知道你是个神仙似的人物,不该沾染人间情爱,我也知道,我将你留在身边的方法不光彩,可我是真的爱你。师父,你偶尔也回头看看我。”

沈无春低下头,看着年轻的沈长策,他生的俊美,一双眼里柔情似水,几乎要溺死人。

沈无春,你怎么就不能回头看看我。

耳边响起不知道是谁的怨毒的声音,沈无春看着相似的一双眼睛,忽觉恍惚。

“师父?”沈长策叫他。

沈无春回过神,他虽没有回答沈长策,看着他的目光却缓和了很多,道:“你这段时间辛苦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长策感受得到沈无春的变化,勾起嘴角笑了笑。

他起身离开,走到外间才想起来,回身对沈无春道:“师父,还有一件事想同师父商量。”

“说罢。”

沈长策道:“苏姑娘十分仰慕师父,想要拜入师父门下。”

“不行。”沈无春摩挲着手上的镯子,他本也无心收徒,教养沈长策一个,已经很费劲了。

“可我已经答应她了。”沈长策道:“苏姑娘对我有救命之恩,这拜师之事,我怎好拒绝她。”

“她救得是你的命,何以要我来报这个恩呢?”沈无春声音懒洋洋的,似乎心思不在这件事上。

沈长策皱起眉,“你我既是师徒也是爱人,这份恩情合该我们两个来报的。”

沈无春没说话,沈长策又道:“若是师父不想费心教养,大可只收她做个挂名弟子,天下第一的徒弟,哪怕只是个挂名弟子,对她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见沈无春仍不说话,沈长策有些恼了,“师父,你怎么这般不通人情。”

沈无春终于说话了,他声音有些倦倦,“本来就与我无关,现在反倒成我的不是了。”

“师父······”

“好了,我答应你就是了。”沈无春看了沈长策一眼,道:“好好练剑,知道吗?”

沈长策笑了,道:“弟子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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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座不知道什么时候修建的石洞,洞内不见天光,放置了许多燃烧着的蜡烛。古拙的石床边,散落了一地的衣裳,一件绣着墨色牡丹的长衫半搭在床沿上,将落未落的样子。

床上交叠着两个人的影子,肢体热烈的碰撞纠缠,晃动一室的烛光。

沈无春仰躺在床上,双手被缚在床头,墨发散乱的纠缠在身上,汗湿的几缕紧贴着鬓边。他费力的出声,“傅鸠···别····”

身上的人不听,他一口咬在沈无春的锁骨上,动作狠的恨不得弄死他。

“你有心吗,沈无春,你有心吗?”傅鸠在他耳边质问他,以一种恨不得啖其血肉的语气质问他。

沈无春不记得那个时候他回答了什么。他从梦中惊醒,耳边是哑姑敲门的声音。

今日下了雪,天色阴沉,早早的暗了下来。哑姑知道无春剑没有找回来,沈无春心情不虞,便迟了些才来叫他。

沈无春起身开门,哑姑进来,见他一身白衣,如墨般的长发散落在白衣上,如水墨画般写意风流。

沈无春回身在矮榻边坐下,撑着头,鸦羽似的眼睫忽闪忽闪。

“我今日梦见他了。”沈无春嘟囔着抱怨,眸中却含着笑意,“他好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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