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谁当真

精彩段落

黎朔回到餐厅,他妈意外地说:“这么快就回来了?锦辛呢?”

“外面有点冷就回来了,他去洗手间了。”

“晚上是有一点冷,天气好的时候,我们会在湖边用餐。”赵夫人笑着说,“黎朔啊,希望你以后和锦辛多走动,我不喜欢他成天和一些同龄的朋友在一起,他们经常玩儿一些有危险的极限运动,像你玩儿的运动就又健康、又安全,你人也稳重,锦辛经常和你接触,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谢谢阿姨,我只是比锦辛虚长了几岁,未必能教他什么,但如果我的人生经验能给他一些帮助,我当然很乐意。”

黎朔西装革履、俊逸不凡,举手投足间净是浑然天成的优雅。赵夫人忍不住感叹道:“黎朔这孩子真是完美,该有多少女孩子喜欢啊,有女朋友了吗?”

“啊……还没有呢。”黎夫人不自在地挽了挽头发。他们虽然接受了儿子的性向,但是中国人保守,这毕竟不是什么特别光彩的事,也不愿意太多人知道。

黎朔笑盈盈地说:“我有男朋友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僵住了。

黎朔言行一向得体,是没有到处表白自己性向的爱好的,他只是想借机向赵氏夫妇传达一个信息:劝你们儿子离我远点。

黎先生不可思议地看了黎朔一眼,搞不懂他在想什么。

赵荣天先回过神来:“……哦,哦,这个,年轻人有自己的选择嘛。”

赵夫人尴尬地笑了笑,只能跟着点头。

黎朔朝他们举了举杯,淡定地抿了一口酒。

不一会儿,赵锦辛回来了,一落座就说:“大哥明天有空吗?我们去打网球吧。”

黎朔笑着伸了伸胳膊:“今天早上刚陪我爸打过,好久没打,结果肌肉拉伤了,下次吧。”他余光瞄到赵氏夫妇的表情,明显是松了一口气。

赵荣天轻咳一声:“打什么网球,明天我们要去公司谈事情。”

“哦。”赵锦辛似乎才想起来的样子,“那明天公司见了。”他掏出手机,“大哥给我留个电话吧。”他说到“电话”两个字时,露出一个只有黎朔才能懂的暧昧笑容。

黎朔不动声色地掏出手机,按了几下,轻轻一推,手机从餐桌上滑了过去,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赵锦辛。

赵锦辛一拿起电话,就看到黑名单页面,他笑着把自己的号码解放了出来,然后把手机推了回来:“以后请大哥多关照了。”

“客气了。”

吃完饭,一家三口告辞了。

一回到车上,黎先生就不太高兴地说:“你当着他们的面儿说那些干什么?”

黎朔很镇定地说:“赵锦辛不适合共事,会给我添麻烦的,最好他父母能让他离我远点儿。”

黎先生没说话,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黎夫人劝道:“儿子不是乱来的人,锦辛那孩子从小娇宠,可能真的不适合共事。”

“哎,也是,听说那孩子就是个花花公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小朔,我不会勉强你做什么,你自己把握吧。”

黎朔搂着他爸的肩膀晃了晃,温柔笑道:“谢谢爸爸。”

隔天一早,黎家父子去了恩南集团的总部,前台把他们请到了会议室,会议室里除了赵荣天和赵锦辛,还有两个高管模样的人和秘书。

俩人一进会议室,除了董事长赵荣天,其他人都站了起来。

黎朔是第一次见赵锦辛穿正装,他比身边大腹便便的老外足足高了半个头,一身铁灰色的三件式西装,搭配同色的领带,衬得他腰细腿长、利落干练,仿佛一转身就能拍时尚大片。黎朔无法克制地想着这身衣服包裹着怎么样一副完美的身体——毕竟他是看过的。

几人寒暄了几句,赵锦辛主动给黎家父子拉开椅子:“黎伯伯请坐,大哥请坐。”

黎朔心想,光凭赵锦辛这副正儿八经的样子,谁能想象他会刚认识就过夜,还发那种照片给陌生男人?

如果不是自己已经有了李程秀,他倒是真想去赵锦辛口中的公寓“看看”。

赵荣天一改昨日的亲切,全身都是大集团领袖的范儿。他先介绍两个高管,一个是他的战略发展总监,一个是将要派去国内的财务总监,然后他简单说了一下自己对开展北部贸易的想法,他希望黎朔做的,是提供当地政策、税收方面的咨询,以及审计方面的合作。

他说完之后,赵锦辛打开了PPT,开始阐述他们的计划,现在公司还在招聘阶段,连组织框架都没完成,但公司的长线发展好像被赵氏父子尽收眼底了一般,已经考虑到了几年之后。

如果这是一个小公司,黎朔会觉得他们好高骛远吹牛皮,但是恩南这么大一栋写字楼摆在这儿,他的评价——就像他爸说的——赵荣天是个很有远见的人。

赵锦辛的能力也让黎家父子有所改观,好几个问题都切得非常深入,绝不是一个刚毕业的学生能有的经验。其实在飞机上聊的那几个小时,黎朔就知道这个人绝不是草包富二代。

谈了一上午,黎朔对这个合作其实非常有兴趣,不但能给他的事务所带来可观的利益,而且跟恩南集团合作,无论是对他个人、还是对事务所的业界名望会有一个飞跃式的提升。

如果仅仅是因为私事而把这样的机会推掉,实在是太浪费了,而且,他完全没有理由惧怕赵锦辛的“骚扰”,他应该相信自己的原则和定力。

开完会,赵荣天还要忙别的事,他让赵锦辛带黎朔在公司转转,中午请黎朔吃个饭。

走出办公室,赵锦辛带黎朔参观了一下恩南集团总部的各个功能区域。这栋写字楼位于曼哈顿中城区,离洛克菲勒中心只有两条街,地价很吓人,恩南集团占了四层,其他楼层都租了出去。

不夸张地说,即便赵锦辛长得再保守,只要抬出这样的身家,也会有数不清的人为他前赴后继。可惜物质对于黎朔来说没有那么大的吸引力,毕竟他什么也不缺,他工作是因为他享受工作带来的成就感,而不是因为钱。

办公室里全是员工,赵锦辛表现得大方得体,可一走到没有人的咖啡间,就原形毕露,突然凑到黎朔耳边呵气:“是不是觉得我穿西装很好看?你刚才一直盯着我。”

黎朔退开了一步,微笑道:“欣赏美是每个人与生俱来的能力。”

“说得好。”赵锦辛伸出手,轻轻掸了掸黎朔的领带,露出别有深意的笑。

黎朔看了看表:“中午就不占用你时间了,我刚好也约了朋友。”

“约了朋友?不如叫来一起吃饭吧,我请客。”

“不太方便,下次吧。”

赵锦辛耸耸肩:“好吧,我送你下楼。”

俩人走到地下停车场,黎朔伸出手:“今天谢谢你,回国之后联系我,有什么事儿我们电话沟通吧。”

赵锦辛握住他的手,含笑道:“好啊,我们会有深入的合作。”

黎朔直接忽视了他的油腔滑调,抽回手,打开了车门。

“是叫李程秀吧?”赵锦辛双手插兜,懒懒地看着黎朔,丝毫没有语出惊人的觉悟。

黎朔的身体僵了僵,扭过脸来,脸色沉了下去:“你调查我?”

“二十一世纪是信息时代,只是稍微了解一下你,别这么严肃嘛。”

黎朔眯起了眼睛:“赵锦辛,我对你忍让了很多,你不要太过分了。”

“你生气了啊?我道歉好吗?”赵锦辛毫无愧色,“对不起,我只是……好奇,他那么干瘦,能满足你吗?”

黎朔一把揪住了赵锦辛的衣襟,一个旋身,将他重重地按在了车门上。

赵锦辛双手高举,脸上闲适的笑容却一丝未变:“你好像也不像自己说的那么有原则啊,在别人的感情里,你还不是第三//者?又何必这么抵触我呢。”

黎朔寒声道:“你知道个屁。”他是真的怒了。赵锦辛之前如何撩拨他,他都是无奈大于不悦,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赵锦辛没有得罪他,但刚才那一番话,正戳中了他最不愿意被人窥见的一个点,而且赵锦辛还调查他!

“我是不太了解,但是我很赞同你。”赵锦辛眨了眨眼睛,“想要什么就去拿,拿不来就抢,这不是雄性的天性吗,你干得漂亮啊。”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李程秀被那个王八蛋……”黎朔闭了闭眼睛,他干吗和一个局外人说这些,他睁开眼睛,目光犀利而清澈,“我们的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如果你再冒犯我哪怕一次,我不会再顾念任何情分。”

赵锦辛哈哈笑了起来:“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喜欢你啊,我不过是在做和你一样的事罢了,你为什么这么害怕呢,是怕抵抗不了我,还是怕在我身上看到你自己啊?”

黎朔揪紧了他的衣襟,拳头握得死紧,目光狠戾得简直要吃人。

俩人瞪视了半晌,赵锦辛连一丝一毫的紧张都没有,一双桃花眼从头到尾都带着笑。

黎朔吁出一口气,最终放开了赵锦辛,他不喜欢暴力,更不喜欢失态。他整了整衣襟,推开赵锦辛,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赵锦辛扒住车门,邪笑着说:“宝贝儿,如果你喜欢的就是那种型的话,我打赌你没尝过真正的快感。”

黎朔简直要被他气炸了,他打开赵锦辛的手,拉上了车门。

突然,赵锦辛发出一声高亢的痛叫。

黎朔吓了一跳,抬头一看,车门夹到了赵锦辛的右手!

他赶紧推开了车门,看着赵锦辛苍白的脸色,绝对不是装的,他紧张道:“你、你怎么不抽手……怎么样了?”

“疼,疼疼疼疼疼。”赵锦辛弯着腰、捂着手,疼得倒抽气,“你也太心胸狭窄了吧!”

黎朔深吸一口气:“我发誓我不是故意,上车,我送你去医院。”

赵锦辛坐进了副驾驶,脸上都开始冒汗了,在座位上扭来扭去:“疼疼疼,好疼。”

黎朔拉过安全带给他系上:“这么大人了,忍一忍,谁让你要拽着车门。”

赵锦辛看着黎朔,眼角下垂,微努着嘴,看上去真是楚楚可怜。

黎朔叹了口气,多少有些心虚:“对不起,但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虽然你也活该。

“你亲我一下我就相信你。”赵锦辛眨巴着眼睛。

黎朔推开他的脑袋:“坐好了。”

俩人到了医院,赵锦辛的四根手指已经肿了一大圈,被夹的地方有紫黑色的瘀血,看上去真的很糟糕。

拍了片,幸好骨头没事,表皮也没有破。医生给他敷上冰袋,开了内服和外擦的药,剩下的就是静养。

黎朔看着右手暂时废了的赵锦辛,头疼极了,他觉得赵锦辛要赖上他了。

果然,赵锦辛晃了晃手:“送我回去吧,我这样没法开车。”

黎朔搓了搓太阳穴,拿上药和病例,叹道:“走吧。”

黎朔以为他不可能来赵锦辛反复说过的那栋公寓,可惜世事难料,他真的来了,而且仅仅是见面的第三次。

一踏进门,他脑子里就浮现了一些生动的画面,都怪赵锦辛这小子,什么都敢说。

赵锦辛倒在了沙发上,可怜兮兮地说:“我好疼。”

黎朔道:“那怎么办呀,现在只能冰敷着,也不是很严重,过几天就消肿了。”

“疼,疼,就是疼。”赵锦辛露出小狗一般哀怨的表情。

黎朔叹了口气,拿开冰袋,小心握着他的手,那原本修长漂亮的手指肿成了胡萝卜,他确实有些内疚,他轻轻摸了摸,然后把手重新放在了冰袋上:“先敷着吧,冷敷一天,再热敷,药我会帮你分好每天的分量,手机设置提醒,你记得按时吃。”

“然后呢?然后你就不管我了?”

“我……你还希望我做什么?”

赵锦辛撇了撇嘴:“我饿了,你会做饭吗?”

“会,你想吃什么?”

“你看冰箱里有什么,随便做点吧。”

黎朔拿过沙发上的抱枕,垫在了赵锦辛脑袋下面:“你休息一会儿,疼的话就忍一忍,医生虽然开了止痛药,但最好不要吃。”

赵锦辛静静注视着他,点了点头,表现出了和平日完全不一样的乖巧。

黎朔想了想,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以示安慰,然后起身去做饭了。

赵锦辛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厨房,轻轻吹了一声口哨。

黎朔煮了点粥,炒了个秋葵、茄子,又做了个培根沙拉。

他不喜欢外人进入自己的私有空间,所以家里只定期请钟点工,做饭都是亲力亲为,味道不错,速度也快。

把饭菜摆上桌,他叫道:“来吃饭吧。”

“手疼,起不来。”赵锦辛嘟囔着。

黎朔真是服气了:“车门夹的是你的手,不是脑子,快起来。”

赵锦辛磨叽着挪了过来,看上去精神不太好。黎朔见他的手指比刚才更肿、更紫了,实在有些吓人,心里的愧疚愈深,他拉开椅子:“来,坐。”

赵锦辛侧坐在椅子上,一手拽开了领带,透了一口气,才瞄了瞄桌面,笑了:“看上去不错啊,很香。”

“味道也不错。”黎朔随手把筷子递给了赵锦辛,下一秒,手僵在了半空中。

赵锦辛跟挥舞战利品一般晃了晃自己“重伤”的手。

黎朔放下筷子,拿起勺子:“用左手舀着吃吧。”

俩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说出了“你喂我”和“别让我喂你”,然后互相干瞪眼。

黎朔无奈道:“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赵锦辛支着下巴看着他:“可我的手真的很疼。”

黎朔不知道今天是第几次叹气了,他认命地舀了一勺粥,递到赵锦辛嘴边:“来。”

赵锦辛得逞地一笑,张开嘴吃了一口:“宝贝儿喂的粥真好吃。”

黎朔没理他,夹了段茄子塞进了他嘴里。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做饭。”赵锦辛舔了舔红彤彤的嘴唇,微眯着眼睛,“又多了一个我喜欢你的理由。”

黎朔夹起秋葵堵住他的嘴,看着他举着受伤的手还不忘调戏自己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赵锦辛也露出了灿若星辰的笑容,用一种凝视珍宝的眼神看着黎朔:“你笑起来真好看,人又这么温柔,你要是我的人,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出门呢。”

是人都爱听好听的,尤其是从赵锦辛这样优秀的人嘴里说出来,这恭维岂止是好听,简直带着杀伤力。

黎朔感觉头皮一阵酥麻。他定了定心神,坦然道:“多谢夸奖。”他这辈子受到过的诱惑很多很多,金钱的、地位的、欲//望的,人能否战胜自我,就体现在面对诱惑时的定力上。

今天赵锦辛说他是“第三者”,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恼羞成怒,他一直以“那个男人在伤害李程秀”为借口,粉饰自己插足别人感情的事,当然,他至今也不后悔,因为他不能看着他喜欢的人受苦,但他不会再做违背自己原则的事。

“其实我以前就听我爸妈提起过你,但你长期在国内,我们一直没有缘见面,我要是知道你这么完美,还刚好是我喜欢的型,我一定会早点去认识你。”赵锦辛微微垂下头,笑容有一丝落寞,“这样你就会先喜欢上我吧。”

黎朔放下勺子,清了清嗓子,温和地说:“锦辛,你不是喜欢我,而是喜欢‘得不到’的东西,但我是没有义务满足你的征服欲的。我很珍惜我和程秀的感情,我希望你能出于对我的尊重、出于对我们父辈友谊的重视,不要再做些暧昧不明的事,正常地和我交往,这样对我们都有好处。”

“我……”赵锦辛低着头,轻轻咬着嘴唇。

黎朔见他像个被戳破谎言的孩子,顿时有些心软,到底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他这样过于生硬地拒绝,是不是有点太伤人了?

“我不要。”

黎朔怔住了。

赵锦辛抬起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藏着狡黠的笑意:“你跟我在一起会更开心、更幸福,良禽择木而栖,你这么聪明,怎么不懂这么简单的道理?”

黎朔感觉自己被耍了,一阵不爽:“你凭什么觉得我们在一起更好,你这完全是……”

“我说了呀。”赵锦辛上翘的眼尾含着一丝春//色,“你跟那个李程秀在一起,连真正的快感都不会有,怎么会幸福呢?”

黎朔不客气地反问:“简直可笑,你又怎么知道我们没有感觉?”

“你跟他在一起,是做1吧。”

“所以呢?”黎朔的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

赵锦辛眯起眼睛,歪着脖子看了他两秒,突然笑了:“好奇怪,回避问题,语调升高,你心虚了,你们……还没吧。”

黎朔被戳中红心,心里暗骂赵锦辛,他真是倒了霉,他现在真是宁愿被夹着手的是自己。

“哈哈哈哈哈——”赵锦辛顿时捧腹大笑,笑得肩膀都跟着直抖。

黎朔忍着恼火,平静地说:“我们刚在一起不久,不是所有感情都需要以性来衡量的。”

“哈哈哈。”赵锦辛笑得耳朵都红了,他喝了口水,顺了顺气,摆着手笑着说,“我同意,非常同意,但是,他真的不适合你。”

“适不适合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没有必要跟你讨论我的感情生活,你吃完饭了吧?”他起身就想收拾碗盘。

赵锦辛也跟着站了起来,一步挡在黎朔身前,低笑道:“你从李程秀身上永远得不到满足。”

黎朔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瞪着赵锦辛,有种朗朗晴空被雷劈的感觉。

他从来没想过,赵锦辛,居然,肖想他?!

这个比他小了十一岁,成天嬉皮笑脸、面皮比城墙厚的兔崽子居然想他?!在他心里,赵锦辛的定位一直是放浪大胆的小野猫,虽然块头是大了些,但在圈子里,体型向来和上下没有必然关系,赵锦辛又骚又爱撒娇,成天一副等着被他做点什么的模样,居然……

愣怔过后,黎朔失声笑了出来:“你疯了?”

赵锦辛笑嘻嘻地捏着并不存在的裙摆,行了个娇媚的屈膝礼:“清醒得很。”

“你胆子倒是不小,打我的主意。”黎朔感觉听了个大笑话,止不住地想笑,他根本不相信赵锦辛真的打他的主意,毕竟这人嘴里就没一句靠谱的话。

“我喜欢你,我想睡你。”赵锦辛摊了摊手,无比地坦然,“我哪儿错了?”

“你没有错,你可以接着做梦。”黎朔放下了碗盘,直接去沙发上拿自己的外套准备走人。

“你就打算这么走了?”赵锦辛晃着自己的手,笑道,“我会去告状的。”

黎朔扭身瞪着他。

“我去跟叔叔阿姨说,大哥欺负我,用车门夹伤我的手,我生活不能自理,大哥还嫌麻烦不肯负责。”赵锦辛越演越入戏,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

黎朔抱胸看着他:“你不会是故意把手伸进车门里的吧?”

“我还没那么傻。”赵锦辛噘着嘴,“真的很疼啊,我的手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弹钢琴了,可能都没有力气抓网球拍、滑雪杆、篮球,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有些后遗症年轻的时候看不出来,老了之后……”

黎朔放下了外套:“好了好了,你还想做什么?”

“至少帮我换一身居家服吧。”

黎朔用力换了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修养,修养。然后才平静地说:“居家服在哪儿?”

赵锦辛抬了抬下巴:“卧室。”

俩人走进卧室,赵锦辛打开衣帽间的门,指着一排居家服:“黑色那套吧。”

黎朔把居家服拿了出来,赵锦辛已经展开两臂等着他了,那姿势就好像在等待一个满怀的拥抱。

黎朔走到他身后,帮他把西装外套脱了下来,并小心地没有让袖口碰到手,脱完外套,再脱马甲,最后是衬衫。

赵锦辛似笑非笑地看着黎朔,他喜欢极了这个男人的温柔细致。

黎朔莫名地有些悸动,但表面上若无其事地解开了衬衫的扣子。

那片胸膛跟照片中一模一样,不,随着呼吸而缓缓起伏的蓬勃的胸肌,比照片里更诱人、更具有力量和美感,解开扣子的过程,就像拆礼物一般,每窥见一部分,都能让人亢奋,而彻底把礼物盒子打开,就像打开了一个巨大的惊喜。“轰”的一声,瞬间冲击人的感官。

黎朔年轻时也曾流连花丛,看过不少漂亮的身体,但赵锦辛,怎么说呢,不仅仅是好看,还像散播花粉一样,连头发梢都在散播着浓烈的荷尔蒙。

赵锦辛故意挺了挺胸膛,低哑磁性的嗓音在黎朔耳边响起:“要不要摸摸看?手感很好的。”

黎朔没搭腔,小心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衬衫也给他脱了下来,套上了居家服。然后他指着裤子:“裤子你可以自己来吧?”

赵锦辛耍赖道:“不可以啊。”

黎朔只想赶紧结束走人,他利落地解开扣子,扯下拉链,将西装裤褪了下来。

瞬间,一双长得没边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还有那条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黑色四角裤。

赵锦辛低笑着说:“满意你看到的吗?”

黎朔手里拎着睡裤:“坐床上。”

“哇,这么快就让人家上//床。”

黎朔真想把那张嘴给缝起来,他指了指床:“穿,还是不穿?”

赵锦辛后退几步,大敞着腿坐在床上,那双腿肌肉紧绷、线条修长,一看就是常年运动的腿。

黎朔半蹲下//身,把两条裤腿套进了他的脚,而后道:“站起来。”

赵锦辛邪笑,故意往前拱了拱身体。

黎朔吓了一跳,腰身后仰,微怒道:“站起来。”

赵锦辛低笑着站了起来,黎朔快速把他的裤子提上了。

突然,赵锦辛的左臂一把揽住了黎朔的腰,一个旋身,俩人双双倒在了床上,他用沉重的身体压住了黎朔。

黎朔一把擒住了赵锦辛的肩膀,翻身想起来,没想到赵锦辛一只手的力气也相当大,死死攥着他的腰,让他无法动弹,他又不敢有大动作,怕碰到赵锦辛的手。

黎朔的声音沉了下来:“赵锦辛,我生气了。”

赵锦辛笑着低下头,用鼻尖顶着黎朔的鼻尖:“我想亲你。”

黎朔的身体僵了僵,用膝盖想也知道那是什么,他深吸一口气,强行镇定心神:“起来,否则碰到你的手我可不管了。”

“要是能亲你一下,碰到手又算什么?”赵锦辛用眼神描绘着黎朔的唇形,欲//望不加掩饰地蕴含在每一丝专注的视线中,“真想看看这身西装皮下面藏着什么……”

黎朔狠下心,一把握住了赵锦辛右手的手腕,他有运动的习惯,手劲儿着实不小,这一下扣死了赵锦辛的腕关节,他冷冷说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不怕疼。”

赵锦辛微蹙眉,想着这力气要是碰到他负伤的手,那实在是吃不消,只好悻悻地爬了起来。

黎朔暗自松了口气,赵锦辛在他身上蹭来蹭去,再不起来他就丢人了。

赵锦辛可怜兮兮地指着自己:“黎叔叔,你欺负人啊。”

黎朔拍了拍他的脸蛋:“你不是还有左手吗?”说完推开了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卧室,拿上外套甩门而去。

离开赵锦辛的家,黎朔抹了一把脸,大口地吸了几下清新冷冽的空气,混沌的大脑才清明了几分。

他回到车里,掏出手机给李程秀拨了个电话。

“喂,黎大哥。”

听到那温润嗓音的瞬间,黎朔感觉心绪瞬间平静了下来,李程秀就是有这样的能耐,和他在一起,情绪如涓涓细流,规规矩矩地淌着,让人感觉很静、很舒服。

“程秀,睡了吗?”

“还没,今天加班,回家就晚了。”

黎朔温柔地笑着:“你们老板真坏,居然让小程秀加班。”

李程秀笑了笑:“没什么的。你……怎么样?美国好玩儿吗?”

“回来哪儿有时间玩儿啊,都在忙正事、陪父母。哎,明天你放假吧,那和我妈妈聊聊吧,她这两天一直念叨呢。”

“好。”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我、我不太、会说话。”

“没关系,我妈脾气特别好,比我还要好。”

“好。”

“你想我吗?”黎朔闭上眼睛靠在座椅上,想着那张白净清秀的脸,嘴角不自觉地挂了笑。

“想的。”

“我也想你,我给你买了好多礼物。”

“别、别买,我不缺什么。”

“可我想送给你啊。”

电话里一阵沉默:“啊……太破费了。”

“你不用想这些,乖乖等我回去。”

“嗯。”

电话里一阵沉默。

黎朔在心里叹了口气:“那你早点休息吧,晚安。”

“黎大哥,晚安。”

挂了电话,黎朔露出一个苦笑。

他和李程秀的话题不多,李程秀很闷,而他们之间几乎没什么共通点,共同话题也是需要时间和经历来培养的,他并不着急,但他很清楚地知道,李程秀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所以始终无法对他敞开心扉,他虽然介意,却不能表现出来,这个,同样需要时间去磨合。

黎朔回到家,陪他妈做蛋糕、种花、准备晚餐。

家里有两个保姆一个园丁一个司机,但黎夫人平日里最喜欢烤点蛋糕饼干、侍弄花草,是个非常有闲趣的人。

忙到晚上,黎先生回来吃饭,一进屋就说:“小朔,你把锦辛的手夹伤了呀?”

黎朔尴尬地说:“嗯,车门夹到了。”

“你也不小心点,还好没什么大碍。今天下午老赵让锦辛去送材料,那手青紫青紫的,把老赵心疼坏了。”

黎夫人紧张地说:“你送他去医院了吗?”

“去了。”黎朔感觉脸上有些挂不住,他在父母心目中一直是个完全不需要操心、甚至可以依靠的儿子,但这趟回来,因为赵锦辛他接二连三地出点小状况。

黎夫人埋怨道:“你下午怎么不陪陪他,你把人家的手夹伤了,也不把人家安顿好了再回来?”

黎先生也附和道:“是啊,下午还让他自己开车去的公司,一只手开的,曼哈顿车那么多,多危险,小朔,你是不是对锦辛有什么偏见?”

“没有。”黎朔无奈道,“我去他家给他做了饭,然后就回来了。”

“锦辛一个人住,挺不方便的,你可不要因为有什么偏见就不愿意承担责任。”

“爸。”黎朔哭笑不得,“我都多大了。”

正说着,黎朔的手机响了起来,他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是赵锦辛打来的。

黎夫人在旁边瞄了一眼:“哦,锦辛打来的。”

黎朔硬着头皮接了电话:“喂,锦辛。”因为担心赵锦辛发嗲,他拼命把电话贴着耳朵,生怕漏出什么动静吓着他爸妈。

“黎叔叔,我好饿,我手好痛。”赵锦辛懒洋洋的声音灌入耳膜。

“嗯,好,我正准备把晚饭给你送过去呢。”

赵锦辛笑了:“呿,叔叔阿姨在旁边吧?”

“嗯,对。”

电话里又传来一阵笑声:“好,那你快过来吧。”他轻轻呵了一口气,“我一下午都在想你。”

挂了电话,对上父母赞同的目光,黎朔认命地说:“我去给他送晚饭。”

黎朔带着他妈准备的四个餐盒——包括晚餐、汤、蛋糕和新鲜的水果——去了赵锦辛家。

门一开,赵锦辛跟没骨头似的靠在门框上,虽然连根手指头都没动,却用眼神诠释着“搔首弄姿”四个字。

黎朔有些想笑:“饿了吧,赶紧吃饭吧。”

“你喂我?”

“我喂你。”

黎朔去厨房拿出碗碟,把饭菜一一摆上。

“我可没有故意告状啊,是我爸让我去公司的,谁知道叔叔也在呢。”

“没什么,你只是说了事实,不算告状。”

赵锦辛的目光放肆地打量着黎朔的背影,那因为弯身的动作而绷直的长腿和衣摆下露出来的一截腰线,直让人想入非非。

黎朔转过身:“吃吧。”

赵锦辛坐了下来,也不看饭菜,只看着黎朔的眼睛:“你今天回去和李程秀聊天了吗?”

“聊了,怎么了?”

“聊了什么?”

“你知道了有什么意义?”

“知己知彼嘛。”

“李程秀不是你的敌人……”

“哦,他当然不是。”赵锦辛笑笑,心想,他是我嫂子。

“以后再提起跟他有关的事,我一律不再回答。”黎朔夹起一块炒蛋,“张嘴。”

赵锦辛咬了一口,笑盈盈地看着黎朔:“好吃。”

“谢谢,是我妈做的。”黎朔没正眼看他,一边喂饭,一边自己吃了起来。

赵锦辛吃了几口,就颇委屈地说:“很少有人跟我在一起这么不耐烦的,我有点伤心。”

黎朔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习惯出口伤人,他虽然很小的时候就随父母来了美国,可骨子里还是受儒家思想熏陶,为人处世尽量地与人为善、包容大度,赵锦辛尽管一再骚扰他,但毕竟没有真的得罪他,他只好说:“我没有不耐烦,如果我们能聊些正常的东西,比如像在飞机上那样,我会很乐意跟你聊天。”

“可是我一看到你,感觉周围的空气都不正常了。”赵锦辛眨了眨眼睛,“你有这么为一个人着迷过吗?”

黎朔愣了愣,竟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得出的答案是——没有。他理解不了那种过于激烈的、自我牺牲式的感情,他觉得人要么做自己情绪的主人,要么做奴隶,做主人就可以像他一样,永远游刃有余、永远规避麻烦,做奴隶……已经不需要举例了,满世界都是。

“没有。”赵锦辛挑了挑眉,“你从来没有为一个人着迷过。”

“这要看‘着迷’两个字怎么定义了。我们认识不过几天,见面不过三四次,如果你就能为我‘着迷’,那么证明着迷只是一种不经思考的、没什么分量的欲//望,跟食欲本质没多大区别。”黎朔舀起一勺汤,塞进了赵锦辛嘴里。

“真看不出来,你是个这么无趣的人。”赵锦辛舔了舔嘴角的汤渍,“‘着迷’是一种激情,像毒//品一样让人上瘾。”

“我们都知道毒//品有害。”

“所以你从来没为李程秀‘着迷’过。”

黎朔眯起眼睛:“你绕来绕去,究竟想证明什么?”

赵锦辛眨巴着无辜地眼睛:“我想证明你和他在一起没劲,跟我试试吧宝贝儿。”

“你还要不要吃饭?”

“其实我吃过汉堡了,我只是想见你而已。”

黎朔放下了勺子,抱胸靠在椅背上,默默地给自己顺着气,他怕他控制不住说点或者做点什么不好的事。

赵锦辛隔空抛了个飞吻,笑得阳光灿烂、有恃无恐。

黎朔站了起来,准备走人,却一眼瞄到了茶几上动都没动的药,他指着那些药:“你没吃?”

“哦,忘了。”

黎朔犹豫了一下,走过去,把药按照每次的分量分好,一一用纸巾包了起来。

赵锦辛一动不动地看着黎朔分药,那线条硬朗的侧颜因为专注而显出几分柔和,他微微蹙了蹙眉。

分好药,黎朔拿起了赵锦辛的手机,一边捣鼓一边说:“我给你设置了闹钟,每天九点、十五点、二十一点会提醒你吃药,这一小包就是一次的量,手不要碰水、睡觉不要压到,一日三餐我会帮你订好送到家,后天我来帮你热敷。”

“那我怎么洗澡?”

“我不管你怎么洗澡,反正我不会帮你洗。”黎朔皮笑肉不笑地说,“你既然一只手能换衣服、能开车、能吃汉堡,洗澡应该也不成问题,实在不行,你就回家吧。”

赵锦辛轻笑道:“好狠心呀,等有一天你爱上我了,会不会后悔啊?”

“真有那一天再说吧。”黎朔潇洒地拍了拍手,准备走人。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拿起来一看,竟然是自己事务所的合伙人打来的。这时候国内已经快午夜了,这个时间打电话来,多半是有什么急事。

黎朔赶紧接了电话:“喂,项哥。”

“黎朔,你还在美国呢?”项宁的声音很疲倦、很严肃,一听就不太对劲儿。

黎朔也跟着紧张了起来:“是啊,怎么了?”

“这边出事了。”

黎朔脑子里瞬间把最近做的项目过了一遍,没想到什么容易出纰漏的,他沉声道:“你冷静点,跟我说出什么事了。”

赵锦辛看着黎朔,嘴角微微上扬。

“你还记得五、六年前奔辉地产的案子吗?”

“记得啊,怎么了?”黎朔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奔辉的法人失踪多年突然出现了,而且咬了你。”

黎朔瞪起了眼睛:“简直荒唐,当初是他们拿假账骗了我们,他们从银行骗走的十几亿贷款,有一分钱落到我口袋吗?”黎朔意识到自己音量太大了,他看了赵锦辛一眼,背过身去,压低声音道:“他咬我?他凭什么?”

项宁急道:“谁知道怎么回事儿啊,当年这案子判也判了,该抓的也抓了,奔辉骗贷一案,你只是做了审计,而且是基于他蓄意欺骗的假账做的审计,事务所的嫌疑很早就已经洗清了,时隔这么多年,那个法人怎么会突然冒出来呢!”

黎朔拿起外套:“你等等,我出去跟你说。”他看着赵锦辛,尽量平静地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先走了。”

赵锦辛点了点头,看着黎朔的眼神深不见底。

黎朔走出赵锦辛的家,口气变得严厉:“那个人什么目的?”

“不清楚,我已经让朋友去调查了。我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因为那个人跳出来咬你,几乎没有任何好处。虽然他不参与公司运营,对骗贷一事也不知情,不用承担刑事责任,但始终要承担民事赔偿,可他又根本没钱,所以才躲了这么多年。银行是国企,该查封的全都查封了,不会追着个人要债,他其实只要一直躲下去,没人会把他怎么样,我是真的搞不懂,他到底想干什么,他甚至都不认识你。”

“是啊,他这么做能得到什么?”黎朔感觉阵阵头疼,怎么都想不通这个人有什么目的,要这样诬陷他?

“你跟这个人,真的没有私人恩怨吗?”

“没有,我完全不认识……”黎朔突然怔住了。

每个人做事,都一定有其目的,金钱的、地位的、欲//望的、情感的、自我实现的,不一而足,就拿这件事来说,如果于公层面找不到原因,那么于私……

项宁也想到了:“黎朔,这很可能是私人恩怨,那个法人现在穷困潦倒,只要许一点好处,估计他什么都肯干,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我……”黎朔咬了咬牙,他确实想到了一个人,而这恩怨是因为李程秀结下的。

项宁重重叹了口气:“老弟,这次麻烦有点大,你到底得罪什么人了?”

黎朔不自觉地回避了那个名字:“他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据说有,但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证据,有可能是伪证,也有可能在你和奔辉合作的那几年里,真的留下过什么对你不利的东西,总之现在已经立案了,你如果回国,会立刻被带走调查。”

黎朔怒道:“光凭他一张嘴上下一碰就能立案?!”

“老弟,你到底得罪什么不得了的人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有一只手在推着走,不然不会才几天时间就弄得这么严重,我的关系网根本伸不进去,查不出有用的东西。”

黎朔握紧了拳头:“项哥,你继续帮我盯着,我找人查查再跟你说。”

“你……唉,好吧。”

挂了电话,黎朔用力捶了一下墙面,他深吸了几口气,让心绪平静下来。

……邵群,是你干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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