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烦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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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段落

朕是皇帝。对,朕就是那个后宫三千佳丽朝思暮想争风吃醋的对象,也是各大种马文的御用男主角。朕上一秒可以搂着静妃的腰告诉她宝贝儿朕爱你一辈子,下一秒就可以牵着陈美人的手深情款款地说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爱朕的女人数都数不完,而朕却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个渣男浪迹花丛个鬼哦!

三个月前朕也是这么认为的,后来三个月后朕当上皇帝才发现真是放他娘的狗屁!

真实的情况是,自从当上了皇帝,朕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绝望般的人生!

三个月前刘贵人给朕告状说陈贵人扇了她一巴掌,于是朕放下手里还没和楚清下完的棋屁颠屁颠地跑去皇后那里听着她们唧唧歪歪说了一堆朕不懂的话,在朕快睡着的时候结果总算出来了说什么小打小闹不值一提。所以既然不值一提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叫朕来?!你们自己内部解决不好吗?!MD那盘棋朕马上就要赢了啊!

两个半月前宋贵人生了一场大病,莫名其妙的又把朕喊了过去。朕屁颠屁颠的跑过去之后唧唧歪歪又开始了最后甚至惊扰了整个太医馆,那是朕第一次认识这种叫什么篱落散的东西。最后得出结果是李答应害了宋贵人的结果把朕吓得简直瑟瑟发抖——不是,李答应在朕面前一直温柔安静的啊!原来你们表面上都温柔可人内心里都这么坏的吗?!

两个月前皇后和静妃把朕又喊了过去。

一个半月前李答应想要翻盘又把朕喊了过去。虽然最后没有成功。

一个月前兰妃和德妃吵架了又把朕喊了过去。

怎么说呢,朕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么多千奇百怪的毒药和香过,这是人生第一次。

跑题了。后宫撕逼的程度无聊到跟朕小时候听太师的课相媲美。不过朕私以为,还是太师的课更有趣一些。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朕现在被小德子叫去看德妃和兰妃的终极撕逼之前认认真真的跟楚清打商量:“真没啥关系,你就跟着朕去呗,你带着棋,到时候咱们边下边听她们撕咳咳,陈述。不然的话,朕真的很担心朕连半个时辰都忍不下去,最后睡着了。”

楚清一身白衣飘飘,清冷的瞟了朕一眼:“皇上的家事,臣实在不便参与。后宫的娘娘们都是烈女心性,皇上若是认真听下去,指不定会有自己的感悟。”

朕当然知道楚清对此事如此冷漠的原因。朕同他从小一起长大,拜在同一个太师下,结果朕二十三岁就拥有了一整个后宫,而他仍然没有妻妾,所以心里不平衡了呗。

朕心里对他很是同情,于是说:“这样,你以后若是都愿意同我一同前去,朕明日就给你赐婚!”

楚清掰断了一根筷子。

朕继续道:“看上那家的小姐了你尽管提,朕给你准备聘礼,到时候八抬大轿帮你把人娶回来!”

楚清把另一根筷子也掰断了。

朕看着楚清的反应心虚的摸摸鼻子,提人家的痛处好像实在不好。于是朕想了想接着道:“咳,你也别误会,朕是真的好意,绝无”

“看来皇上拥有一个后宫的感觉确实很好,接连急着给人家想办法娶妻也很是高兴。”楚清冷冷的接过侍女瑟瑟发抖捧着的新筷子道。

朕还没说话,楚清抬眼道:“既然如此,那臣就同皇上一起去看看。”

楚清和朕一起出现在皇后的怡静园时,朕看到了一连串的O字嘴形。兰妃跪着的眼泪珠子也不流了,手里的串珠就这样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德妃也不一脸愤怒了,手中的茶盏啪嗒摔了个粉碎。其他嫔妃千奇百怪各种各样的神情也消失了,一种和谐的诡异般的安静在大殿里蔓延开来。只有皇后一直笑眯眯的,波澜不惊。

唉你说,要是一直这么和谐该多好。

三秒后,兰妃的哭声仿佛要捅破大殿的天花板,朕在她碰到朕的大腿之前飞快的拉着楚清躲开并灵敏的坐在了朕的主位上,并给楚清在身旁加了个座位。朕咳了几声,道:“说吧,都怎么回事?”

兰妃首先泪声俱下:“皇上!臣妾清清白白,德妃却非得诬陷臣妾跟张侍卫有染!臣妾冤枉啊,臣妾清清白白!臣妾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怡静园,也好过被人如此陷害啊!”

很好,这段独白开门见山的点明了故事的起因经过结果,朕再也不用询问半天事情到底发生什么了!于是朕捏了一枚黑子,放在楚清布置好的棋局上接着对德妃道:“你说说,发生了什么?”

德妃对朕俯了一福,道:“臣妾昨日去御花园赏花时,经过张侍卫跟前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按理说御花园的侍卫身上有香味并不是什么大事,御花园百花齐放,沾到了也正常。可是张侍卫身上的香却很熟悉,臣妾总觉得在哪里闻到过于是臣妾扣押了张侍卫,去太医院一检查才发现,这香正是上个月皇后赏给兰妃的梨沉香。”

楚清又下了一子,白色的棋子隐隐透着光亮,好看的很。于是朕捏起一颗棋子,又看向皇后。皇后起身,轻轻俯身再起,道:“上个月臣妾瞧着兰妃实在喜欢的紧,就把所有梨沉香都给了兰妃。现在整个后宫确实只有兰妃拥有梨沉香。宋美人说她前几天跟兰妃讨要过,兰妃并没有给。所以兰妃也并不像是会送给别人梨沉香的样子。”

证据基本确凿,朕点点头,正准备吩咐小德子些事,一直没说话的楚清突然开口了:“敢问德妃娘娘,昨日是何时去的御花园?”

德妃一愣,道:“昨日午时。”

“一直都呆在御花园?”

“是。臣妾昨日,天色将暮才离去。离去时,才发现张侍卫身上的香味。”

朕和楚清对视了一眼,楚清清冷的眼底有光亮闪过。朕同他不约而同轻轻站起身,目光扫过皇后和德妃。半响,朕终于道:“德妃,你太让朕失望了。”

德妃大使惊色,跪倒在地,道:“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你可知,朕昨日在哪里?”

“皇上日理万机,昨日在藏书阁内管理前朝正事了一天。”

朕点点头,道:“所以你这个时间,挑的确实是好。”不再管德妃惨白的脸色,朕对楚清道:“你来说。”

楚清在外人面前还是很给朕面子的,没有给朕翻白眼,只是缓缓道:“梨沉香是微臣一时兴起所制,此香白日浓烈,可一到夜晚,此香便会慢慢消失,再也没有任何味道。德妃娘娘在暮色降临时能嗅到,倒也是聪慧的很。”

朕少年之时喜欢逃课。太师的课过于索然无味,于是朕就缠着楚清帮着朕编各种各样的理由。当然,楚清统统拒绝,并狠狠在朕的脑门上敲了几下。

不过楚清这人面冷,心却是软的。朕十五岁生辰时,他赠予了朕一款梨沉香。此香白日味道浓烈,朕将它涂抹在身上,在教室呆一会随后偷偷溜出去,教室里便溢满梨沉香的气味。太师的双目失明,闻到了香味便以为朕没有逃课,到了夜晚课程结束,梨沉香也随着朕“离开”而逐渐散去。

皇后初来后宫时,闻到了朕身上的香便很是喜欢,于是同朕讨要。朕给了她是因为她是朕的发妻,朕不想亏待她,可朕心里却是极不痛快。

那是楚清给朕的。给朕一个人的。独一,无二的。

朕的肚量或许确实小的很,但并不是朕一个人肚量如此小。楚清知道此事也不是非常痛快,同朕冷战了整整十日。朕理解他,朕拥有妻妾后把梨沉香赠予她,他却没有可赠予梨沉香的人。那时,朕便想要帮他娶妻,可楚清听后良久没有作答,或许是被朕感动了,觉得自己的心胸实在狭窄。

于是第二日,朕便同楚清和好如初,倒也是一大好事。

但是今日,这梨沉香却被用来互相陷害,互泼脏水。朕轻轻揉了揉额角,疲惫的扫了一眼大殿。

朕在她们唧唧歪歪争风吃醋时没有这样厌恶过。

朕在她们互相陷害时没有这样厌恶过。

朕在她们互相争吵时没有这样厌恶过。

可是如今,看着楚清白色的背影和那盘被打翻在大殿中央的梨沉香。

朕是第一次如此想要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殿内一片寂静。

兰妃被侍女扶到了座位上,还在梨花带雨的抹泪,看起来可怜的很。

朕对楚清道:“你先坐下。”随后慢慢将目光转向皇后:“皇后以为,此事该当如何?”

皇后还是一脸淡然,轻轻道:“按照后宫的规矩,肆意污蔑其他嫔妃的,理应禁足三月,扣去一年的月俸,再按照轻重判断是否打入冷宫。臣妾私以为,德妃污蔑兰妃与张侍卫不清不白已是重中之重,理应打入冷宫,克扣月俸。”

朕正想说些什么,却听见“咔擦咔擦”的声响,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格外瞩目。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向某个角落望过去。安答应欢快的啃着饼干,随后感觉有什么不对劲似的,瞪大眼睛抬起了头,嘴角还残留着没啃完的饼干屑。

众嫔妃:“……”

皇后:“……”

朕和楚清:“……”

朕的后宫里竟然还有如此傻白甜的女人!朕很欣慰,朕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您何止是出淤泥而不染,您简直是人间宝藏啊啊啊!!!

只要人人都模仿安答应一点点,后宫就会变成美丽的人间!!!

朕对皇后道:“就按你说的办。”又回头对着一脸茫然的安答应道:“你上前来。”

安答应蹦着欢快的小步子上前,蹦了几步发现有什么不对劲于是放慢了步伐,福了福身,道:“臣妾见过皇上。”

朕的内心如同在异国他乡遇见同乡的激动,面上却不得不装的波澜不惊:“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安乐,字子月。”

“安子月,倒是个好名字。”朕轻轻笑了笑,道:“传朕的口谕。安答应生性纯良,活波可人,从即日起封为安嫔。”

此言一出,众嫔妃的嘴形又张成了O形。朕很满意,朕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所以后宫里的,你们感受到了吗!朕喜欢这种单纯可爱不做作的,求求你们学着点好不好!好不好!这就是你们的表率这就是你们的代表!这就是你们走向成功的明灯是你们前进的动力!你们不要一天到晚总撕逼了好不好,好不好!!!

安答应愣了一下,低头谢恩。

很好,朕已经幻想出了美好的后宫生活,幻想出了朕再也不用一天到晚屁颠屁颠跑后宫的美好生活,幻想出了各个嫔妃亲如姐妹的美好场面

就在这欢天喜地的朕开始幻想美好后宫的时间里,朕突然听见皇后冷漠的声音:“臣妾私以为,安答应初来乍到,封为安嫔实属不妥,望皇上三思。”

朕一回头,美好的幻想被啪叽击个粉碎。

朕看见了两张黑如锅底的脸。一张皇后的,一张楚清的。

皇后的脸黑朕能理解,吃醋嘛,正常正常。可是楚清为什么要脸黑?朕册封嫔妃又没招他惹他,要是嫉妒吧,他都没有老婆呢嫉妒朕册封嫔妃干什么?要嫉妒也应该是嫉妒朕的后宫三千佳丽

联想到楚清的种种作为,等一下,朕懂了!

楚清其实喜欢安答应!只有这个原因,不然还有什么原因?所以楚清之前不高兴是因为心上人养在朕的后宫里,梨沉香不高兴是因为朕送了皇后他就不能送给安答应独一份了。同上,安答应在大殿里正是因为遇见心上人而心虚,所以才嚼饼干压住内心的心虚。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朕竟在不经意间,做了个棒打鸳鸯的主吗?这实在是不好。其实若是楚清之前便告诉朕,朕是决计不会迎娶安答应的,朕绝不拆散有情人。不过还好,安答应现在还未曾侍寝,一切还得以挽救。

于是朕对皇后道:“皇后说的是,那安答应皇后边看着办吧,朕信得过你。”又让安答应起来。

朕很苦恼,真的很苦恼。

因为楚清,又开始和朕冷战了。

这是朕第七次召见楚清,楚清又以第七种不同的理由拒绝了朕的召见以后,朕所得出来的结论。

楚清从小什么都学的好,人情世故也是如此。虽然他性子冷,但是不该得罪的人他一个却都没有得罪。他不愿见朕,什么受寒不适什么酒味沾衣的理由扯的比真的还真。朕也没有办法,吩咐人带上了些东西便屁颠屁颠的出宫跑去楚清的凌云府哄人。

因此第八次朕被拒见后,朕静静地坐在凌云府的石阶前开始思考起了人生。

楚清不仅不愿见朕,还把朕带来的东西一个不剩的丢了出去。朕拿起一碗鸡汤,开始苦逼的慢慢的喝了起来。不得不说,还挺好喝。

堂堂一国之君,在一个臣子的府前坐着喝鸡汤实属有些太惨。于是朕坐进了马车里,三顾茅庐一般的安安静静等着楚清的“午睡”醒来。

从下午一直呆到了暮色将沉,凌云府的门终于打开。侍女先给朕请了个安,又邀请朕进去。这简直是废话,朕在门外等了这么久要是楚清再不让朕进来那就是真的在明面上撕破脸了。于是朕厚着脸皮走进楚清的内室,楚清一身白衣,正坐在桌前静静看着公文。墨色的头发轻轻垂落在两侧,如玉般的脸上是一双清冷的眼,整个人像从水墨画里走出来的一般好看。虽然知道这人之前就很好看,朕还是被惊艳了一把。

朕对楚清道:“上次的棋局只下到一半,你便离开了怡静园。这次朕吩咐了人送过来,阿清可愿赏个脸,陪朕把这局棋下完?”

楚清缓缓抬头,声音有些低哑:“臣瞧着皇上新封的那个安答应很是不错,皇上倒是可以找她切磋棋艺,何必千里迢迢来找微臣?”

听着楚清的声音,朕便意识到这人是真受凉了,只不过顺便把受凉当成借口罢了。儿时他着了凉经常光明正大的传染给朕,还美名其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不过朕此时顾不上他说了些什么,急急忙忙叫了人给他披了衣物,又喊人熬了姜茶,顺便帮他把窗户关上。朕对他道:“既然受了凉,你便要懂得自己照顾好”

“皇上总是这样。”楚清对朕笑了笑,笑容里却有几分讽刺的味道:“所以才容易叫人心生误会。”

朕知道他这是为安答应不高兴了,急忙跟他保证:“你放心,我绝对没对安答应做出过着这种事情。安答应也没有侍过寝。”

楚清手里的公文掉落在桌上,半晌才声音颤抖:“皇上这是何意?”

果然被朕猜中了。他和安答应的事情,朕也不想藏着掖着,于是便直接挑明:“你的那点心思,朕已经全知道了。”

楚清没有说话。

朕接着道:“怎么说呢,朕一开始是有些震惊。但是后来想想,也很正常。你也有七情六欲,心悦谁也是你自己的选择,朕管不了。不过你放心,朕绝不会因为此事亏待你分毫,这些年的感情也绝不会因为此事而泯灭。”

楚清还是没有说话。

朕想了想,对楚清道:“所以你能不能信任朕一次告诉朕,是从何时开始的呢?”

过了半响,当朕都以为楚清不会再说话时,他终于开口了,声音酸涩:“臣不知道。或许十五岁?”

原来他同安答应十五岁便认识了,还动了心?只是他为何不愿告诉朕?是因为不相信朕的为人还是不了解朕的性格?没曾想从小一起长大的友人,竟都不愿相信朕。朕叹了口气,正想说些什么,却听小德子急急慌慌跑上前,对朕道:“皇上,出事了!”

当朕和楚清并排站在大殿上时,众臣都低着头不敢看朕。

左相首先起身,重重给朕磕头,语气抑扬顿挫:“求皇上赐死罪臣楚清,还我大天朝一个清正!”

众臣跟复读机似的跟着抑扬顿挫:“求皇上赐死罪臣楚清!”

朕坐在皇位上,冷冷的看了他们一眼,半响道:“你们这是何意?”

左相低头,愤愤道:“臣前几日在宫外留心了一批人马,是养在了宫外的几家大别院里。本以为是些大户人家养的侍卫小厮,不成想某天臣无意发现他们个个手里都拿着兵器在练武!皇上,那几家别院正是楚清笔下的啊!楚大人这是要谋反!皇上,求您赐死逆臣楚清!”

朕听完众臣复读机似的大和唱后,再抬眼,清晰的看到,楚清的身子在微微发抖。

这一刻,朕的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刺了一下,倒是疼的很。

朕从小便护短的紧。小时候,楚清同朕当然是有纷争的,可无论如何吵架,但凡有人敢欺负他,朕便绝不会放过那人。

楚清是没有这么好。但只有朕可以欺负他,别人统统不行,想都不要想。现在人都欺负到朕的头上了,胆子倒是大的很。

朕重重放下茶杯,冷笑道:“左相,污蔑忠臣,你可知该当何罪?”

左相愣住,激动的对朕道:“皇上,臣手里有证据!皇上何不看看证据再下定论!臣知道皇上同楚大人私交甚好,可此事”

“朕五岁时,因为调皮掉入了河里。那时朕不会游泳,是楚清毫不犹豫地跳进水流湍急的河流,费力地把朕拖了出来。那天他险些丧命。

朕八岁时,不思进取,不愿学习,被太师责罚抄书一千遍。朕被禁足了三天,父皇也狠心不给朕任何饭食,是楚清在第三天到夜里爬上朕的窗台给朕送饭。后来他从宫里回去时,因为宫墙太高他一个不小心摔折了腿,在床上躺了七七四十九天。

朕十二岁时,有刺客在宴席上要刺杀父皇。朕扑上去挡住父皇,以为自己马上要死时,却发现自己没事。再睁眼,楚清挡在朕的面前,为朕硬生生扛下了那一箭。

朕十六岁时,惹了父皇生气,父皇命令朕下跪三天三夜。那三天一直下雨,于是楚清便陪在朕的身边跪着为朕打伞,最后他的胳膊麻木到整整一个月连笔都提不起来。”

朕喝了一口茶,起身,静静看着鸦雀无声的众臣道:“朕同楚清,是生死之交。你们的嘴上说的很好,会为朕,为我大天朝出生入死。可朕溺水的时候你们在何处?朕被禁足时你们在何处?朕险些丧命时你们在何处?朕被责罚时你们又在何处?你们不在,朕从未怪罪过你们。可朕绝不允许你们,伤害朕的挚交挚友。”

朕的楚清这么好,朕都不忍心这样伤害他,他们一群陌路之交,又有什么资格去伤害他?

真是可笑,真是可笑的紧。

左相却仍不甘心,半晌后道:“求皇上看一眼证据,楚大人谋反绝对有理有据!若皇上看完还是不信,臣等便无话可说!”

朕终于没有忍住,没等那一堆复读机开口,朕便狠狠摔碎茶杯,指着左相道:“放狗屁!今日朕就将话撂在这里,朕今日护着楚清便护定了,而且这一护便就是一辈子!无论是今日还是来日,若是你们敢动楚清一下,便先从朕的尸体上跨过去!”语毕,又觉得气闷的紧,便又对小德子道:“传朕旨意,今日所有来讨伐楚大人的,全部扣去一年例银,降官品一级,以观后效。”

随后朕无视那一堆复读机般的“臣不敢”,牵起楚清的手便想带他走,可刚回头却发现,楚清的眼尾有一抹红。

楚清哭了。

朕到殿门外还在费力的讨好楚清:“他们说的那些狗屁朕是一个字都不信。但是这事确实牵扯到整个天朝,所以朕是会同右相和太后商量如何解决,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说法,你不必难过。今日之事朕也让小德子封了所有殿内侍女侍卫的口,因此绝不会有人瞎传,你且放心。”

楚清还是不说话,朕的心更慌了。

朕是第一次见楚清哭。儿时有一次,朕同楚清溜去爬山时楚清不慎摔伤,整条腿摔的血肉模糊,可他硬是一声没吭,咬着牙扛下来。那天朕背着他跑入宫中,长长的宫阶上朕背着他摔倒了好几次。当朕好不容易将他送入太医院时,再回头,才发现长长的宫阶上残留着他未干涸的血液。

他何时哭过。若不是受着天大的委屈,他如此骄傲的人,又怎么会哭。

想到这里,朕更加着急。朕还没开口,楚清却开口了。

“皇上可知这次的这批人马,究竟是谁麾下的?”

楚清再抬眼时,是一贯的清冷。仿佛方才在殿内,那个眼尾抹红的少年不是他。

朕叹了口气,也不再想方才的事情,便专心思考了一下,对他道:“难不成天朝之内,出了内鬼?”

楚清点头,道:“除了这种可能,臣想不到其他原因。左相一向忠心耿耿,他的话并不像作假。唯一的可能性便是他被别人当了枪使,自己却毫不知情。现在那批人马已经被压入天牢等待审问,但短时间内也审问不出什么。现在臣想同皇上去一趟右相府里,商量对策。”

朕想了想,点头应允。于是便叫小德子改了去天牢的路线,改为去右相的府里。

朕之前因为楚清同朕冷战,已然几天没有睡好觉了。现在经过殿内一站更是疲惫的很,于是就像儿时的模样,自然的靠在楚清披着黑发的肩上,准备好好补个眠。

一股发丝间的梅花香朝朕扑面而来。朕刚开始感觉这人的身体僵硬的紧,过了半响便好了很多。只是过了一会,便仿佛一直有一束干净的目光,一直一直注视着朕。

朕也不觉得心烦,这目光实在是温柔的紧,即不让人感到被随意打量的反感,又给人一种柔情脉脉之感。于是朕就在这温柔的目光里,沉沉睡去。

朕被楚清喊醒时,已然觉得楚清看朕的目光顺眼了很多,便悄悄松了口气。楚清同朕的这次冷战,便已悄悄揭过去了。

只是不知为何,朕一想到以后要想办法将安答应许配给楚清,心中便有些不快。大致是因为安答应实在活泼可爱,是难得一见的妙人,所以朕才有些不舍。

罢了罢了,朋友妻自是不可欺。心中的烦闷,草草揭过便是。

进府后,右相同他的夫人一起给朕请了个安。右相夫人去准备吃食后,右相便开门见山地问起:“此事是何人所为,皇上同楚大人可有定夺?”

朕正想说暂时没有,楚清却抢在了朕的跟前开口:“微臣愚昧。但微臣方才在马车上思考一阵却认为,关于此事嫌疑最大的是兰丞相。”

朕愣住:“兰丞相?兰妃的父亲?”

楚清缓缓点头:“正是。”

朕同楚清刚一起来到天牢,侍卫们便齐刷刷跟朕请了个安。朕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后,才转头询问侍卫头领道:“如何?”

侍卫头领摇头:“在下无能。这批人马无论如何打骂招供,口径都出奇的一致———都坚持说,此事为楚大人所为。他们是被楚大人逼迫才敢做出这种谋逆的大罪,现在对生死已然无惧,只求能让楚大人得到恶报。”

“一群混账!”朕好不容易平息起的怒火终于没有忍住,统统发泄了出来:“给朕罚,给朕狠狠的罚!拖到国门,游街示众,还不改措辞的,统统处斩!”

在一群“皇上息怒”的声音里,楚清拉住了朕的衣袖,认真道:“此事若是真的这样办,宫内宫外反而会传是皇上屈打成招不成而心虚,更坐视了微臣的罪名。皇上且三思。”

朕平常自然不会犯如此愚蠢的错误,今天是实在被这群家伙气急了,一怒之下才犯了蠢。被楚清提醒后,朕也微微冷静了些,问他:“你且说,该当如何?”

楚清给朕行了个礼,缓缓道:“今日皇上和微臣就先回去便是。请皇上给微臣三天时间,三天之内,臣一定会想出让这群人吐出真话的法子。”

朕看着楚清一身白衣的样子,心里却安心了许多。

楚清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样一个让人能够安心的人。

既然说了能做到那朕的阿清,便一定可以做到。

朕牵着楚清,就这样走出了天牢。背后是黑色压抑的天牢,而身前却是清晨破晓的光亮。

身边有他,朕便无所畏惧。

哪怕是为了这人,同全天下作对。

朕也永远记得那日夜色朦胧,他趴在窗台上笨拙望向朕的模样。

这就够了。朕于楚清,这便已经足够。

出天牢大门时,楚清突然问朕:“皇上对微臣的心思是如何发觉的?”

朕先是想了想,随后对他道:“怎么说?在一些细节上,便能发觉的到。你虽善于掩藏心思,但心悦这种东西却不是轻易能够掩藏得了。如同朕的父皇对朕的母妃直到后来,朕才明白,那时对母妃的形同陌路,却是对母妃最好的保护。”

父皇死前,任何陪葬都没要,却只有一个要求。那便是同朕一年前死去的母妃合葬。

朕的母妃只是个小小贵人,却在这宫中陪伴了父皇整整二十五年。母妃是个洒脱不羁的烈女心性,却愿意为了父皇放弃她那件针织的舞萝锦衣,将自己囚禁在着小小的一方天地里,同几千个她不认识的女人明争暗斗。

只是为了那年她一曲惊鸿,台下那个蓝衣男子温柔的一笑:“你可愿跟本座走?本座是当朝太子,若是你跟了本座,日后你便可享尽大富大贵,衣食无忧,再不用每天给人跳舞,看人脸色。”

“恕难从命。”

“那好,本座便换一种说法。本座心悦你,喜欢你,一见你目光再难移开。从此之后,舞场美色便成为你一人的名字,哪怕是弥留之际,本座的唯一愿望也只有同你生死不离。这样,你可愿跟本座走?”

她抬眼,那片放浪不羁的眉眼变得柔软,动人的眼神里闪着温柔的光:“妾身心甘情愿。”

这段往事,朕不知听母妃讲了多少遍,熟练到可以倒背如流。朕从未经过这等风花雪月,却在母妃的描述里,对这风花雪月有了一些感慨。

问世间情是何物,当真叫人生死相许。

碧落黄泉,朕的父皇也终究实现了那句生死不离。

抬头看安答应同楚清,又何尝不是如此。

心头被一种奇异的苦涩溢满,朕不知为何,竟突然不想容易这门婚事了。

日光降至,这本是个适合饮酒的夜晚。可这一晚,却发生了太多让朕心烦意乱的事情。

大殿是暂时不能上朝了,一堆臣子还在那里忠心耿耿的跪着,求着朕赐死楚清。于是朕同楚清分开后,抱了几壶上好的梨花酿,在自己的殿内喝闷酒。

朕也不知自己到底在解些什么闷,但是酒一口口喝下去,确实能让人忘记世俗里的一切烦恼。朕大梦大醒间,脑海里却始终飘着一袭白衣的少年。

朕不知那少年是谁,却有觉得隐约是见过认识的。那少年眉目清冷,身上的一身梅花香却甚是好闻。

不知过了多久,当梨花酿一壶一壶成了空瓶时,当朕觉得整个人都轻飘飘醉醺醺时,一双清凉柔软的手抚摸在了朕的脸上。

模模糊糊中,隐约听见那人叹气,道:“怎么又是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

声音,倒是好听的很。

朕此时已然无法分辨这声音是男是女,只觉得心中如图小鹿抓挠般的痒。朕下意识的觉得这是哪位来拜见朕的妃嫔,于是便伸手,扯住了那人抚摸着的手。

这手的触感当真是好,朕竟不知自己的后宫里还有此等妙人。朕感觉这手微微一僵,主人倒是风情万种的很,还懂得欲拒还迎。于是朕便轻笑一声,把人拉到自己的怀里。

一阵熟悉的梅花香扑面而来,朕低下头,对准那柔软细腻的唇,狠狠吻了上去。

这唇的滋味当真是甚好。朕感觉自己身下的这人整个人都僵硬了,看来还是个没侍过寝的嫔妃。

朕轻笑一声,趴在这人耳边调笑道:“你不必害怕,朕会轻些。”语毕,又吻上那柔软的唇,一双手开始不安分的解起那人的衣物。

室内正是旖旎风光,春意浓浓时,朕手上的衣物还没解完,便感觉身下这人不知怎的,牙齿仿佛赌气般的狠狠咬上了朕的唇。

下一秒,一个响亮的巴掌毫不犹豫的呼上了朕的脸。

朕在这巨大的疼痛中恍然清醒,眼神清亮。再往身下仔细一瞧。

楚清冷着脸,嘴唇是被刚刚亲吻过的红肿,衣物凌乱,就这样披散着发丝,躺在朕的身下。

楚清狠狠把朕推开,又从龙榻上起身。他拿起自己的外袍,又将自己的衣服重新整理好。整个过程中,朕由于太过心虚,别提望着他了,朕连一句话都不敢多言。

没有说话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朕脑子里现在当真是一片浆糊。若朕不小心轻薄了一个女子,便定会对她负责,将她娶回宫中。可轻薄的对象变成了楚清这又该当如何?

朕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唇,这才发现嘴唇方才竟被这人硬生生直接咬出了血。朕便咳了几声,想说些什么却又觉得太过不好意思,想了半天,终是一句话都没有憋出来。

朕虽然没有憋出来什么话,楚清却冷冷的望了朕一眼,道:“皇上的动作,当真是熟练的很。看来这等风月之事,皇上当真是没少做过。”

这又是何意?朕苦思冥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小心翼翼按照他的话继续:“咳咳咳,也还可以,这种事情熟能生巧”

话音未落,楚清刚拿起的点心便“啪叽”一声掉在地上,盘子摔了个粉碎。

楚清转头,脸上的神色晦暗不明:“这盘点心,是微臣听德公公说皇上在自己的内殿里饮酒买醉,特意做来送给皇上的。”

朕低头看向地上被打碎的点心。朕记得楚清一向不擅长烹饪,一盘点心做成这个样子也真的是尽力了。

朕抬头,再看向楚清。不知为何,朕竟在楚清的神色中感受到了一丝委屈?

朕立刻心疼了,赶忙起身拉着楚清道歉:“是朕不好,是朕的错。朕当真是认错了人,若是朕知道是你,朕是决计不会犯混的。”

楚清脸上的神色却变得更加奇怪,过了一会,他却冷冷笑开:“皇上原来当真,是如此嫌恶微臣。”

朕还没有体会到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楚清便拿起桌上的饭盒,头也不回地翩翩离去。

朕望着他的背影,一种奇异的酸涩涌上心头。

窗外不知何时天已大亮。朕叫来小德子收拾了下酒杯和掉落在地上的盘子,收拾到点心时,朕却道:“那些点心统统不要倒,你挑到盘子里交给御膳房,让他们清洗干净后,热热再给朕端上来。”

小德子想要跟朕讲理却被朕三番五次地怼了回去,最后无奈之下只好按照朕的旨意,挑好了之后交给了御膳房。

朕这才躺在龙榻上,望着天花板细细回味刚才发生的事情。

朕感受到脸颊上还残留着楚清方才扇朕巴掌的痛感,便深刻地意识到,朕这次,便真的是糊涂大发了。

不知楚清这次又要同朕冷战到何时?

朕不知道,朕也不想知道。朕觉得自己,甚至无颜面对楚清。

因为最后发现那人是楚清时,朕的心中没有厌恶和唾弃,却竟有种小小的窃喜。

这种窃喜十分可耻,朕心知肚明,却不愿隐藏。或许这种见不得光的情绪,便是朕对楚清真正的感情。

朕之前想过,到此为止便好。朕同楚清,到此为止,就好。

可朕一旦想到楚清同安答应两情相悦已久,朕心头的酸涩又开始细密的滋生。那种心口被撕裂的疼痛让朕难以忍受,又赤裸裸血淋淋地提示着朕———朕对楚清的心思,绝不只有到此为止这四个字。

朕这次却不想再借酒逃避,因为朕望向那盘被打碎的点心后便彻底意识到,朕再也逃不掉了。

因为朕,心悦上了一个人。

那人白衣飘飘,字写的甚是好看,身上有股淡淡的梅花香。长得也甚是好看,虽然外表很冷心却是软的。那人陪朕走过年少,直至今日。

那人,姓楚名清。

可太晚了,一切的一切,都太晚了。

晚到朕已经拥有了一整个后宫三千,晚到他已经拥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若是朕能够回到鲜衣怒马的少年之时,定会望着他动人的眉眼对他柔声细语的表白。

但既然已经走到此番田地,朕便只有放手成全他所有愿望,看他儿孙满堂,看他一生一代一双人,随后在巨大的孤独里缓缓死去。

楚清,楚清,楚清。

朕轻轻闭眼,嘴角流露出一丝苦笑。

原来,这两字便是朕一生的风花雪月。

朕去安答应的寝宫时,却被告知安答应在前几日便被皇后迁移到了自己的怡静园里。朕皱了皱眉头,此事皇后并未与朕商讨,便擅作主张,让朕微微有些不快。心头的酸涩却把这不快冲了个干净,叫人调头去了皇后的怡静园,又想起此行的目的。

再过三日,便是楚清的生辰。

在这生辰里,将他心上之人同他一道成全,便是美事一桩。

朕的时间也确实紧迫。前朝的事情还未处理完,又要为楚清的事情不断奔走。想到这里,朕便加快了前行的步伐。

朕被告知皇后还在午睡,于是朕便召见了安答应。安答应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朕,给朕娇憨地行了个礼。朕心中又是一阵酸涩,也怨不得楚清会喜欢她,如此活泼可爱的明艳少女,谁人能够做到不动心。

一见她,朕便开门见山地点名主题:“朕知道你心中有喜欢的人。如此这般,朕便想成全你们,你可愿意?”

安答应先是一愣,随后眼里都染上了明亮的光辉:“皇上此话,当真?!”

朕瞧她对楚清也是一片真心,心中便放心了些许,点点头苦涩道:“此话自然当真。”

安答应对朕甜甜一笑,随后问朕:“那皇上准备何时给臣妾与皇后娘娘操办婚事?”

操办婚事,嗯,没毛病。

等等。

等下!

你刚才,说跟谁?!!!!

朕手中的龙井,就这样毫无征兆的“啪叽”一声摔碎在地,杯子四分五裂。

“皇上此番前来,本宫倒是怠慢了些许。”朕僵硬地回过头来,却见皇后一脸笑意盈盈地站在屏风后,眼神温柔。

“这究竟是怎么”朕只感觉大脑当机,吞吞口水,却不知从何处问起。

“怎的,只许皇上同楚大人恩爱不离,还不准本宫同子月白头偕老?哪里有这样的道理。”皇后优雅地坐下,拿起茶壶,先是递给了安答应一杯,再给自己倒了一杯,最后才给朕了一杯。

她说的倒甚是有理。但是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等一下!

她又是怎么知道朕同楚清的事情的!

见朕的表情一脸震惊,她便料到了朕的想法,缓缓道:“其实本宫刚入宫时,是真的想过同皇上相敬如宾一辈子的。毕竟天子薄情,沾花惹草。本宫落得个发妻的名号,就如此同皇上这样过一辈子,不愁锦衣玉食,不争不抢,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是,后来本宫发现,皇上竟已然有了心上人。”皇后叹了口气,抬眼对朕道:“既然如此,本宫的位置便是岌岌可危,本宫不得不为自己做些打算。今日皇上就算不来找本宫,本宫也会来找皇上的。本宫同皇上摊牌,便是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可以成全皇上与楚大人,又可以成全本宫同子月。不知皇上,可愿意听否?”

“你先别说这些,”朕的大脑一片混乱,抬头问皇后:“你究竟是如何知道朕同楚清之事?你还未曾告诉朕。”

皇后抿了口茶,好看的丹凤眼微微上挑:“如何知道?皇上同本宫大婚的那一晚,楚大人在宫门前跪了一夜。”

朕手中的龙井又摔了个稀巴烂。

安答应皱着眉头:“哎呀皇上你怎么老是摔东西?你是手不好拿不起来吗?这个龙井茶好贵的是皇后娘娘半个月的例银呢,你若是手抖便换个东西喝罢”

朕却无心听他人的反应,只是愣愣对皇后道:“你说什么?”

这下却轮到皇后诧异了:“皇上不知道此事?”

朕同皇后大婚的那天是个大雪纷飞的冬夜。

那天宾客满堂,张灯结彩。喧嚷的人群里,却独独少了一位白衣少年。

皇后被喜婆拉到怡静园外便摘下红纱,跟着宫女走向怡静园。

白茫茫的雪映衬着苍凉的天空,天地一片洁白。也因此,皇后在走了许多步后,这才发现怡静园前跪着一个白衣少年。

皇后先是被吓了一跳,随后才低头问那个少年:“你是谁?来自何处?”

那少年抬了眼,眉眼里全都是还未融化的雪花:“微臣楚清,见过皇后娘娘。”

“你是臣子?那你为何跪在这里,你可是在等本宫的夫君?”

那少年听到“夫君”二字时身体微微抖了抖,随后便小心翼翼道:“正是。”

“你等他便等他,跪着又作甚?”

“臣有一桩心愿未了结,故在此等候。臣的心愿是大逆不道之罪,因此长跪,但求一个问心无愧。”

“是何等心愿?”

“告诉皇上一句话。星河滚烫,他是人间理想。”

星河滚烫,你是人间理想。

皓月清明,你是人间曙光。

燕尔新婚,合家欢乐。而在冰天雪地里,却还有个小小少年,倔强地长跪不起,只为了把自己的心事讲给那个人听。

寒风凛冽,他那最容易受寒的身骨,又如何能够承受下去。

在等到他的人间理想之前,他便侧身倒下,化作这冰天雪地里的一份子,静静拥雪而眠,融化在这场鹅毛大雪里。

寂静的雪没有停顿,轻飘飘洒落在少年的脸颊上,不久便积了薄薄的一层白。谁也不知道在这场雪里,熟睡了一个小小少年。

而他的人间理想那天醉的东倒西歪,迷迷糊糊推开了怡静园的门,回头望了一眼这银装素裹的世界,却感觉丢失了什么东西。

大概是错觉吧。他想。

朕自小读书便不好,除了人情世故,在别的方面却是聪明的很。可此时,朕的手却不断发抖,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那个趴在朕的窗台小心翼翼给朕端饭的少年,已经长大了。不仅如此,还喜欢上了一个蠢货。

他对那蠢货一片赤诚一片真心,可那蠢货又是如何做的?

“看来皇上拥有一个后宫的感觉确实很好,接连急着给人家想办法娶妻也很是高兴。”

“臣瞧着皇上新封的那个安答应很是不错,皇上倒是可以找她切磋棋艺,何必千里迢迢来找微臣?”

“皇上总是这样,才叫人容易心生误会。”

“皇上的动作,当真是熟练的很。看来这等风月之事,皇上当真是没少做过。”

“皇上原来当真,是如此嫌恶微臣。”

朕将这片真心摔碎后再狠狠践踏,然后这个小小的白衣少年一言不发,将它们辛辛苦苦捡起来,再小心翼翼的一片片粘上。

然后再被摔碎,再粘上。反反复复许多次,这个小小少年却咬着牙不喊疼,面对朕时,继续小心翼翼捧着一颗可笑的真心。

那日怡静园里,他黑如锅底的脸色。

那日大殿上,他眼尾的一抹红。

那日内室里,他嘴角苦涩的冷笑。

那日马车上,他温柔深沉的目光。

还有今日,那个狠狠被他推开的吻。

朕早该发现的,朕本该发现的。朕却统统没有发现。

于是那个小小少年便如同几千次躺入冰天雪地里那样,把自己包裹起来,随后入目,便是一片清冷。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嫌弃糖齁的嗓子疼,于是将所有疼痛全部憋在心里,等着它们结疤,再被朕一次次撕裂,流血破皮,痛不欲生。

于是这样久了,连朕都恍惚以为,在朕同他的这段情谊里,他始终是占了上风。

殊不知,分明是这少年在不断的逃避疗伤,随后再次小心翼翼的站在朕的身前,装的满不在乎。

于是,任谁也不知道这少年,内心深处是怎样巨烈深沉地爱着一个人。

任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星河滚烫,他在等他的人间理想。

朕狠狠推开怡静园的大门,毫不犹豫地跑了出去。

朕要寻找一个被丢失在冰天雪地里的少年。

朕要带他回家。

朕推开凌云府的大门时,才发现凌云府里的杏花开了。小小的五片花瓣聚在一处,吐露出动人的芬芳。

朕推开所有请安的侍卫奴婢,然后朝着楚清的内室奔去。

这一次,没有后宫三千佳丽。

这一次,没有让人误会的关心。

这一次,没有迷离大醉犯混时,不清不楚的吻。

这一次,只有楚清。这一次,只有朕的阿清。

朕风风火火推开内室的大门,一个白衣翩翩的少年便这样出现在了朕的面前。楚清回眸,那双好看的眼睛有些错愕地盯着朕。

下一秒,朕抓起他的衣袖,再次对准他柔软的唇,狠狠吻了下去。

不等他反应过来,朕便从他唇上移开,随后在他耳边轻轻低呐吐气:“这一次,朕很清醒。”

楚清怔愣着没有反应过来,半响才道:“皇上这是何意?”

朕轻轻搂住他的腰,在他耳边轻轻道:“以后等人的时候不要总是跪着了,毕竟朕心悦你的很,心里总会疼上一疼。”

朕发现楚清的身体一僵,耳尖红的滴血,就这样默默的低着头,也没再说话。

窗外飘来杏花的香味,是朕前年春天时同楚清一道种的。那年朕随口一提凌云府的花甚是少,倒不如栽几棵应应景。楚清面上一片冷漠,第二天却派了人运来了杏花的树苗。

朕还记得前年春天,楚清挽着衣袖栽树的模样。这个人好看到连栽树都能让人心生欢喜。

于是朕调笑道:“阿清生的这般好看,若你是个女子,本座以后当了皇帝便不要那佳丽三千,直接将你扶为皇后,当个独宠的昏君。”

朕记得当时楚清面无表情的抬起眼,看了朕很久,随后又默默低下头。

当时朕却不解,为何好好的气氛只是调侃几句他便不喜了。

现在想来,他那时心中当真是难过到极点了罢。

朕只感觉心脏抽的发疼。

怎么能发现的这样晚。

想到这,朕搂紧了楚清的腰,继续道:“朕本觉得没有脸来同你讲这些但是朕现在突然发现,一切还来得及。”朕放开手。低下头,凝视着楚清的好看的眼道:“阿清,你才是人间理想。”

你才是人间理想。

你是水中破碎成琉璃的月亮,是漆黑夜里的万千星光。

你是撕裂清晨的第一缕光亮,是春分洒在人间的清风。

所以,你才是人间理想。

朕低头,咬住他白皙的脖颈。

楚清身体一僵,却没有推开朕。

朕搂紧他,依次吻上他的额头,眉眼,嘴唇。朕感觉怀里抱着的人正微微发抖,便安抚的摸了一下他的头,另一只手却开始不安分的解他的衣带。

楚清的衣裳被朕三下五除二弄的凌乱不堪,白玉般的身子开始微微泛红。他抬眼,朕才发现他眼尾又挂着一抹红。自从上次在大殿上他哭了一次后,便像打开了泪匣子一般,甚是可爱。

朕吻去他眼尾的泪珠,手指扩张了几下,便听到他轻轻的闷哼。

朕挺身而入的时候,楚清的手在微微颤抖。

朕抓住了他的手。

随着朕的动作,楚清的呻吟声渐渐变了调,整张脸都染上了情欲的色彩。

朕突然想起,凌云府的杏花开了。

春天,也终于到了。

那个被朕抛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少年,终于随着春天的到来,同那冰雪一起融化了。

宝筝弹向谁听,一春能几番晴。

帐底柳绵吹满,不教好梦分明。

第二天晨起时,朕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怀里睡熟的人,这才敢确认昨日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那个被朕抛弃在冰天雪地里的少年,兜兜转转,终于重新回到了朕的身边。

朕这样想着,搂着楚清的双臂又紧了些,生怕怀里的这人化作了一阵烟似的飞走。

隔窗外正好能看见盛开正浓的杏花,花香飘入了内室。朕深深地嗅了一嗅,清晨的阳光也刚好打落在了楚清脸上。朕看着怀里睡熟的人,轻轻在他额前落下一吻。

原来风花雪月竟是这般美好。

弱水三千,朕从此以后便只取一瓢饮。

朕起身,想要给楚清煮些吃食,不料这动作却惊扰到了楚清。看他幽幽转醒,睫毛晃动的模样,朕便起了想要逗弄他的心思。楚清睁眼,眉宇间一片清明,朕调情的话还没说出口,他便生怕朕说出什么似的抢先道:“上次兰大人的事情,微臣已经查明。公文已经整理好了,皇上可以即可过目。”

不曾想,朕堂堂一朝天子,同心上人一番云雨之后的早晨,第一句所谓调情之话竟是关于那该死的前朝政事!

偏偏楚清这人还一脸的清冷正直,若不是朕看到了他微红的耳根同他白玉肌肤上的红印,朕都以为自己昨晚睡错了人!

什么晨间的温柔一吻,什么两人之间的呢喃呓语,什么眼波流转的戏弄调情,果然戏本子上写的都是假的!

朕努力深呼吸几口,挤出一个朕自以为温柔的笑容,轻轻为楚清拨弄了几缕凌乱的发丝,对他轻柔道:“清晨第一句话,就对朕说这个?朕心里真是难受的很。”

楚清沉默了几秒,却忽然道:“简奕然。”

朕心中一颤。自从朕当上皇帝后,楚清便一口一个皇上,再也没有一次叫过朕的大名。

如今听来,却颇有种恍然隔世之感。

楚清抬眼,声音沙哑:“你昨日说的可都是真的?”

什么啊。原来这人,还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还是小心翼翼的捧着一颗真心来面对朕的一片冰冷。

而面对朕突如其来的温柔,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欢喜,而是害怕和不安。

就像一个习惯了默默仰望着照亮万物的光的人,有一天这光亮突然朝他伸手,告诉他从此以后便只为他一人点灯。而这人却已然习惯了黑暗,面对这份光亮,他便开始害怕这份光亮对自己是否逗弄,害怕失去光亮后的自己再次坠入黑暗的绝望。

看着这人眉眼里的忐忑,朕心里又是一阵酸涩。

这个人,究竟是多喜欢朕啊。

朕压下心头的一阵酸涩,捏捏他的脸,对他温柔笑道:“昨日朕对你说的话倒是多了,你问的究竟是哪一句?”

楚清耳根又是一红,却别过头去,不再说话。半晌,当朕都以为这人不会出声了,他却咬唇哑声道:“你说你清醒的很,还说我是你心悦之人,你还说”

朕不等他说完,便将他圈入怀中,低声道:“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年少的心悸是真的。

为他丢弃佳丽三千是真的。

看他时的温柔眼神是真的。

大殿上毫不犹豫的维护是真的。

认为他心悦别人的心痛如绞是真的。

想同这人走过一生,也是真的。

这样多的真话,不知你想听的究竟是哪一句?

慕尔如星,愿守一人心。

从天光乍破,走到暮雪白头。

“兰丞相勾结内党,企图谋反朕还能理解,可将这脏水往你身上泼又是为何?”朕皱着眉头,看着楚清整理好的公文和知情人的证词,有些不解。

楚清起了几次身都失败,许是害怕朕嘲笑他,便干脆不再尝试起身,躺在床上沙哑道:“微臣也不知道。不过此事确实有几个蹊跷的点。”楚清再次尝试起身,朕急忙将公文递给他,楚清狠狠剜了朕一眼,剜的朕咳,一阵心猿意马。

楚清伸出手指,指着一处道:“兰丞相有个内党的证词说,兰丞相曾多次同兰妃会面。奇怪的事是,兰妃最近没有任何动作。如果真的是要里应外合,兰妃早该做些手段,可她不仅什么都没做,还反过来被人冤枉一通,毫无还手之力,这是其一。”

楚清轻轻咳了几下,朕又急忙给他端了杯茶,楚清抿了一口,接着道:“皇上且看这处。兰丞相前几日在宫外买了一批人马,对于要谋反的人来说,这并不奇怪。但是皇上想想,如果是您企图谋反,会将这批人马安置于何处?”

朕想了想,道:“最好是宫中。即使不是宫里,也理应安排在有兵令的将军的府前。”

楚清点点头,道:“这便是奇怪的事情了———兰丞相,不仅没有安排在宫里或将军府外,也没用选择将这批人马藏起来。”

楚清又抿了一口茶,这才缓缓道:“他竟将这批人马,安插在了凌云府的大门口。”

距离群臣跪着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朕是个善良的皇帝,瞧着他们三天三夜没吃饭,便先让小德子给他们赐了饭,这才拉着楚清走入殿内,坐在了王位上。

一见到楚清,左相的嘴巴又动了动,朕是真的害怕极了他那如同复读机一般的德行,便对他道:“左相先莫要着急,将饭吃完再慢慢说。楚清就在这里,哪里也不会去。当然,朕也不会让他离开。”

左相一个单纯的直男是听不出朕语气里的暧昧的,如图小学生被一向不喜欢自己的老师信任了一样红了眼圈。倒是楚清敏感的很,又狠狠剜了朕一眼。

咳,朕仍是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模样扫视了一眼大殿,等众人用餐完毕,朕命令宫女收下碗筷,这才转头对小德子道:“你把人带上来。”

小德子给朕行了一礼,叫侍卫押着一个宫女衣着的人上前来。

朕点点头,对宫女道:“你来说。先说好,朕的眼里容不下说谎的人。”

那宫女本就哭的梨花带雨,听朕如此一说,身体又瑟缩了一下,颤抖道:“是。奴才乃兰妃娘娘身边的宫女,春雨。”

朕给了她个眼神,示意她继续,她便继续小心翼翼道:“奴才服侍兰妃娘娘多年,而今年,兰妃娘娘却甚是奇怪。先是每日深夜必定出宫,还不许奴才跟着,奴才劝不动,劝了便会被兰妃娘娘命人狠狠掌嘴……从此,奴才便不敢跟着娘娘。每次娘娘回宫时脸上都笑的甚是欢喜,奴才愚钝,便以为是娘娘背着皇上有,有了”

她手抖的厉害,朕瞧她实在说不下去,满朝文武看朕的目光也甚是同情。朕是个通情达理善解人意的皇帝,于是便咳了一声,换了个问题继续拷问她:“好,这便是你说的其中一个奇怪之处。除了这事,还有什么,你且继续说。”

春雨这才松了一口气,抹了抹泪,继续道:“前几个月,皇后娘娘将自己锁在内殿,不许奴才进入。但是奴才总是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气……那香气浓郁的很,就连晚上也不消散。后来在皇后娘娘殿上闻到,奴才才得知,那香的味道同梨沉香的味道一模一样。”

可算说到重点了!朕道:“你方才说晚上也不消散,但你可知,梨沉香的香气晚上是消散的?”

春雨道:“就是如此,所以奴才才甚是觉得惊奇。那香不是梨沉香,却同梨沉香的香气一模一样……”春雨拿出一片手帕,道:“这是奴才趁娘娘不注意偷偷擦到的,请楚大人过目。”

小德子将帕子递给楚清,楚清闻了闻,道:“这里面加了一味草药,枯石草。此种草药能让香气持久不散,最重要的是”楚清放下帕子,一字一句缓缓道。

“此种草药,只有微臣前年卖下的别院的后山能够找到。”

“前年卖掉?”左相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

楚清点点头,道:“大人前几日说的那家别院,微臣早就卖掉了。可惜不知是谁的手笔,竟又把别院的名字勾画改成了微臣的,还好微臣还留着那张卖地契。”楚清从内袍里掏出一张白纸,对左相道:“大人请过目。”

左相看着那张卖地契动了动唇角,却没有说话。

大殿内死一般的宁静。

朕如今颇有种回到母校有了出息看到曾经厌恶自己的老师对自己无话可说的快活!

朕拼命将得意洋洋的心情压制下去,对春雨道:“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

春雨点点头,道:“今日,奴才刚刚发现,这几日同娘娘见面的都是兰丞相兰大人。这是奴才在娘娘身上发现的钱袋,奴才没进宫之前在兰丞相府当绣娘多年,一看这钱袋上的绣花的针法走向就知道是从兰大人的府里出来的。”

人证物证确凿,基本已经无法抵赖。

朕转头,对小德子道:“传朕的旨意,扣押兰丞相,明日带上大殿,朕要当众审问!”朕抬眼,望向左相:“此事如何处理,朕明日上朝的时候希望能听见左相的回应。”

左相愣住,呐呐道:“微臣愚钝此事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

朕冷笑道:“你确实愚钝的很。朕的意思是,你连同在底下跪着的这些朝臣,如何给楚清道歉,恳求他原谅。”朕顿了顿,补了句:“朕希望明天上朝时,左相给楚大人的回应能让朕感到满意。”

在一片“皇上息怒”的声音中,朕牵起楚清的手,像无数次那样带他走出大殿。

年少的时候,朕牵着楚清的手,趁父皇不在,同楚清无数次在这里东奔西跑。

稍大一些时,朕成了太子,当天下朝的时候紧紧抓紧了楚清的手,欢喜的冲他笑。

真正当上皇帝后,朕同楚清在大殿里论政事,谈国家,朕却总是在出殿门的那一刻下意识地抓住他的手。

朕回眸,轻轻地对他笑。

朕看见楚清的眼里仿佛藏着耀眼的光芒。他也像无数次那样,轻轻抿起唇,对朕笑的如沐春风。

阳光轻轻拍打在他的脸上,风拂的很是温柔。

这样过一生,便也真的是件美事。

坐在了马车上后,气氛正好。朕正打算跟楚清腻歪一会儿,楚清却先对朕道:“皇上同微臣的事打算如何解决?”

抬眼,眉目却是一片清明。

朕却能听出来,他的声音在颤抖。

朕愣了一下,然后冲他笑笑,拉开马车的帘子,对小德子道:“把朕的纸笔送进来。”

小德子按照吩咐送来纸笔,朕展开纸,上面赫然列着一众嫔妃的姓名。朕圈了一下李答应,对楚清道:“李答应此人善于用香,朕打算替她开个胭脂坊,顺便叫同她交好的宋答应跟她一起经营。朕会找人照顾她们的生意,决计不会破产。即使她们不想干了,卖掉胭脂坊的钱也足够她们吃喝不愁。”

朕又圈了林贵人,道:“林贵人此人擅长用药,朕便想帮她找个女医的事务。细想起来却有些不妥,担心她娇气不愿寄人篱下,于是便给她专门请了个师傅教她医药,待她学有所成再看她的个人想法给她安排业务。”

朕又圈了刘贵人,清妃,茹嫔圈到最后,整张纸上只剩下了皇后和安答应。朕将她们两人划去,对楚清道:“她们二人要留在宫中,因为朕有别的安排。但你放心,她们都不会再跟朕有任何关系。”

所有的名字都被圈掉划去,朕几乎是小心翼翼地捧着这张纸交给楚清,问他:“朕的后宫三千佳丽已经全部在这里了,若是你愿意,朕明日便可以开始安排。你可愿,相信朕一次?”

都在这张纸上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佳丽三千了。

这是朕所有的真诚,不知你可愿意再相信朕一次?

朕看见楚清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默默接过纸张。

阳光透过帘子洒在他的眉眼,甚是好看。

楚清开口了:“不要明日,今日就办。”

朕噗嗤一声笑了,看他微红的耳根道:“好。”

正准备调笑他几句,他却继续道:“李答应你可舍得?”

朕愣住了:“为何舍不得?”

楚清很认真,一字一句道:“今年上元节,你夸她舞跳的好看。”

半响又觉得不够似的,继续补充:“你夸了三次。”

朕拼命思考也想不起来这件事,夸人是从小到大朕的一个习惯,朕急忙表忠心道:“她长得没你好看。”

“还有茹嫔。你上个月的初五在酒席上说她的歌喉是天籁之音,人间能得几回闻。”

“朕觉得你的声音比她更好听!”

“清妃刚入宫时,你说她体态丰盈,风情万种,随后便封了妃。”

“那是朕胡扯的,朕私底下其实更喜欢阿清这种清瘦柔美的!”

“皇上曾说,林贵人的脸乃世间绝色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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